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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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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鬼怪被尽数收去之后蒙冶的精气神也确实回来了一点,不过这同时提醒着他要时刻记得跟江消她们进行的还债约定。

三十年的白工,十万只鬼——这个人绝对是在鬼扯。

不过鉴于江消在他手腕上留下的这个紧箍咒一样的玩意儿实在是吓人,他没办法只能每天放学之后跟着去转角胡同里呆着,做些打扫卫生之类的粗活,然后赶着末班车回家。

不得不说江家的铺子实在是冷清得吓人,转眼蒙冶寻思自己在这里也呆了一个礼拜了,每天晚上基本上除了隔壁会来串门唠嗑的大爷大妈以外根本就没半个能够进行消费的客人,这都是什么事儿。

江家到底是靠什么活下去的,至今是个谜。

蔡央决最近倒是很高兴,那天去蒙冶家驱完邪之后第二天早上依旧兴高采烈地跟着江消去上学,刚进门在位置上坐下就发现自己抽屉里多了个崭新的新书包,顿时有种难以自持的兴奋,几乎是摇着尾巴看向前面的空位——蒙冶压根就还没来,自然不会是他送的。

“咳咳——”

迟端咳嗽了两声,这才重新激起了蔡央决的注意。

他不太自在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尴尬地搓着自己的眉毛:“昨天我见你要用蒙冶的书包,我觉得男生女生之间这样可能还是有点不太好,我就给你买了个新的——”

“你太好了吧!”蔡央决立即大叫,几乎是用扑地双手猛摁上了迟端的肩膀,晃来晃去,险些把他的早餐给晃吐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从师门以外的地方收到礼物——今天还不是我的生日——你人真的太好了——同学——”

“同学?”迟端被她晃得头晕,好险才稳住身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蔡央决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喜悦当中,匆忙而敷衍地抬头去朝他表示自己零散的谢意,“你叫什么来着?”

迟端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叫迟端。”

蔡央决连忙赶紧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谨记于心,正说着蒙冶也踩着点进来了,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然后后背被蔡央决的笔头连环紧戳,差点把他弄成痉挛。

“班长——你快看,这是我收到的礼物——”

蒙冶一脸痛苦地回头看着蔡央决背着那个空荡荡的新书包站在原地蹦跶着绕圈的样子,点头敷衍:“不错不错,真不错,好适合你啊,谁送的?”

“我,”迟端道,“帮助同学嘛,这不是我作为同桌应该做的吗,班,长——”

蒙冶一脸问号,心说你到底在酸个什么劲儿啊。

早读时间到,蔡央决终于老老实实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在忍不住鼓捣自己的新书包,忙着把那个破包里的东西一一小心翼翼地腾进新包里,十分宝贝的样子看得迟端心里暗爽。

“蔡央决同学,”他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班长叫什么?”

“谁?”蔡央决抬起头来一脸迷惑,“哦,哦,班长,对嘛,班长叫什么啊?”

迟端心中再爽一次,对着蒙冶一头雾水的背影得意非常细微地冷笑了一声。

蒙冶把后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满头黑线:“蔡,我叫蒙冶,好好记住,好吗?”

怎么说都认识这么多天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一个破书包就把她给收买了,她的那些师兄弟们呢?那破烂还得继续留给索命门一帮穷鬼当传家宝呢。

想到这里又是汗颜。

“蔡央决同学,今早英语单词有听写,你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先跟课代表说一下——”迟端道。

“单词,你是说书后面这些吗?”蔡央决将课本翻到后面几页,“我已经全部背下来啦,昨晚睡前看的,我老板还教我来着,虽然有点云里雾里的,但是摸索出门道来就很快啦。”

蒙冶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你全背完了?”他简直难以置信。

“这比周易简单多了,”蔡央决一脸无辜,“都是些圈圈勾勾的,而且只是词语,不都是我们常用的吗?”

蒙冶只能故作镇定地去给前排被自己喷了一后脑袋瓜水的杨爵递纸。

迟端也有些目瞪口呆:“那,你真的很厉害......”

“听写是什么?”蔡央决勤学发问,“边听边写吗?”

“对......”迟端咽了咽口水,“不过不需要这么多,一般就是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来,我们现在上到第一单元,就是这,三十几个单词,你可以先,复习一下——”

说罢又仔细去看她的表情来确认刚刚那些到底是不是玩笑。

不过看蔡央决的性格,好像不是会在这种方面开玩笑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间休息,蔡央决自然是去三班找她的老板江消一起去吃午饭,蒙冶跟迟端再次在走廊偶遇,两个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全对是吗?”

他指的是蔡央决的听写成绩。

“毕竟才是一单元,全对也,也不算难得——”

迟端这倒是实话,毕竟听写也就是三十个单词里面抽十几个而已,也不是很困难的程度,就像迟端和蒙冶就是每次听写都全对的主,在一班这么普通的听写都不合格也不用混了。

不过联系起蔡央决昨天可是连英语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个性,今天能夸口说后面几页单词全部背完了,实在是骇人听闻。

“你也不用太在意,”蒙冶安慰道,“她家庭是有点特殊,像她们这种,嗯,都跟我们这种普通人不太一样......”

迟端此刻只想给自己点一根华子,然后四十五度角望天。

“今天上课怎么样?”

江消平时是不介意在食堂吃大锅饭的,毕竟如果这方面也要特立独行也太给校方添麻烦了一点,所以平时上课的时候都跟着蔡央决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餐盘。

“还行吧,小神婆,你不觉得他们讲的东西有点无聊了吗?除了那个洋文我还是有点搞不明白,其他的东西感觉我都懂,就是说法不一样。”

“知识这个东西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江消道,“你要时刻保持谦逊的态度,孔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看咱们三个走在一起,你就可以跟我学习,你在班上就可以跟老师学习,别的不行,至少人家年纪比你大吧,跟人家学学做人的道理,心平气和的方法,少一些浊气,消一些怨气,这对修行也是很有好处的。”

要是班上老师真能听到江消这话估计得吐血而死。

蔡央决若有所思,搅拌着盘子里的豆芽菜:“我明白了,我最近发现坐我旁边那个同学人也挺不错的,至少他的品性很好,我们才认识两天,他就送给我礼物诶,你看,这个包——”

江消连忙将她举起书包的手拍掉:“低调,低调,你怎么吃个中午饭还背书包,太不体面了,要是被行内人看到肯定又会笑话你没见过世面,送你个包又怎么了,你为民除害降妖除魔这么多年,就算是政府也该给你发勋章的,别因为个几十块钱的糖衣炮弹就给收买了,要是在解放前,你是要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的。”

蔡央决有点委屈:“左传都说了受人恩惠,定当厚报,结草衔环,恩德永在。”

“你这书就看得一点都不透彻,结草的恩情是什么?魏武子活着的时候答应了放那妾室自由,死之前胡言乱语又想反悔,结果他儿子坚持让人家嫁人了,这就是恩?合着对女人来说只有嫁人才是自由,才是追求啊?这都是封建时候的产物,那妾室本来就该是个独立人格,自不自由关他魏颗屁事,假惺惺地做了个好人,还想着要被歌功颂德了,最见不得这些旧地主思想。”

蔡央决心想咱们家明明都是靠斗地主发家的,不过确实,既然要斗地主当然要所有的东西都批判过去了。于是不再反驳,细细消化江消的胡言乱语。

放学之后迟端试图邀请蔡央决跟他一起回家,结果下课铃一打这个人就立刻跟野马一样跑没影了,他想追都追不上。

蒙冶看得好笑,心道,好兄弟,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搞好关系的话,这个天天去胡同里擦地板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接连这么多天的无所事事,饶是江消也开始觉得自己家铺面寒酸了,怎么着都看样子是多了两个员工的样子,在双方面前露怯实在是有点尴尬,正巧这天傍晚隔壁赌石的那老头又过来了,江消便拨弄着算盘跟他闲磕牙。

“怎么说老爷子,最近城门里又有什么新鲜事说说嘛?上次那权贵家的姑娘呢?”

老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坐在江消边上的宝塔椅上开始顾自地沏茶:“什么权贵姑娘?哦,你说那王母娘娘啊,诶,别提了,这两天又谈崩一个,人都给进局子里去了,听说是什么,双规?你看这倒霉劲儿催得。”

江消道:“诶呀,要我说,既然家里这么有来头,干嘛这么急着结婚呢,多玩两年不好么?”

“人家里有钱有势的,也不缺什么,本来也没奔着结婚去啊,结果谈的一个个都崩了,不是车祸就是绝症,把她爸爸都给唬怕了,外面都在传他闺女是煞星呢,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像他们这种人家,结婚肯定要门当户对的,能有几个啊?跟他们家沾上点边的就倒霉,这两年还好,等老了怎么办啊?那老头肯定是要让位的啊,至少得有人跟着往上爬吧,不搞政治联姻连闺女都爬不上去。”

“这世道,”江消道,“我这周末过去一趟吧,毕竟是求到我爷爷头上了,得给您两位老人家个面子不是。”

“那可就真先谢谢您了,小神婆,”老爷子眼珠子一转,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爷爷这几天又不见人了,你听说了没?”

“没啊,”江消漫不经心道,“他这人不就这样吗,都快作古了还天天到处跑,比蚂蚱还能蹦跶。”

“我听说啊,小神婆,你可别生气,”他压低了声音道,“马市又输了——”

只听得咣当一声,把门外正在扫地的蔡央决和蒙冶吓了一跳,连忙跑进来就看到江消不小心摔了个茶盏子。

“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吧你——”

江消没理他们,从后面抽屉里掏出了张破破烂烂的存折,然后扔到了蔡央决怀里。

“帮我去看看,”江消道,“出门巷子口右转,有家银行,现在估摸着还在上班,赶紧的——”

难得看到她这么失态的样子,连蒙冶也忙不迭地跟着蔡央决往外跑,生怕她因为不会看存折而闯出什么祸来。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有点尴尬。

江消头也没抬,双手发颤地倒着茶。

“没了?”

蔡央决瑟瑟发抖地嗯了一声。

“都没了?”

又是嗯了一声。

江消差点吐血。

“江禹海——我要杀了你——”

如果要说江家的经济来源究竟是什么的话,其实江消作为现任家主,自己也说不清楚。

解放前江家是做古董倒卖生意的,江禹海跟北派的摸金校尉们有不少私交,因此常常作为下线帮他们鼓捣文玩明器的流通,后来建国之后这些事情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加上□□之后的诸多变动,江家全体转向做文化研究方面的工作,铺子这里也暂时搁置了。

江家父母做的研究是关于古文字破译和注解的,这种地方自然没什么油水可捞,江禹海大手大脚惯了,幸亏早年间还存有不少积蓄,因此一直得到江消江浩的出生还能有些余粮,一直到江消掌管家业的时候,这个家底才算是彻底蛀空,只能靠三不五时地卖点江禹海的文玩作为贴补,倒还算能过活。

可是江禹海这老王八蛋平生就两大喜好,胡掰跟赌,赌石,赌马,无赌不欢。

江消深知这些钱确实是他爷爷自己挣来的,爱怎么花是他的事,可是怎么会有人连留给孙女的定产都拿去还赌债啊——

是人吗他?

江消仍记得老东西把存折交到自己手上那热泪盈眶的样子。

“消啊,以后江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老王八蛋,我就知道2021年了没有人会只给账户开一张存折!卡还在丫手上呢——”

“冷静,冷静,小神婆,”那隔壁的老头连忙帮着一块熄火,“这厮这幅臭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左右你们多开张几天都能赚回来的,要是想当年,以您几位这身手,跟着摸金校尉的老几位一道去墓里走几趟,别说这辈子了,下下辈子的富贵都有了——”

“现在可是什么年代了,您就天天记着您那些老黄历呢,”江消彻底没脾气了,瘫在椅子上半死不活,“行吧,就这样吧,我认命了,这掌门人谁爱当谁当吧——”

“别啊,小神婆,”蔡央决道,“我觉得这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至少你还有这么大铺面开着,这么好屋子住着呢,我在湘西的时候可是跟我师父师兄弟们挤在一个破土胚房子里住了十几年呢,你现在的情况比我当初好多啦!”

“就是就是,”蒙冶也道,“还有刚刚说的那个权贵家的王母娘娘什么的吗,你们开单就能赚回好多人半年都赚不到的钱,没这么难捱的——”

江消看着他们两个的脸,突然悲从中来,指着他们冲老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铺子里还有这么两张嘴等着吃饭呢,江禹海他是人吗,我在这死乞白赖地给他撑门面,他儿子跟闺女都在啃死书,孙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是靠着我吃饭,我一头撞死算了——”

“小神婆诶——”老头突然想到,“要不然您给您自己算上一卦,咱们不是都知道有斗金龙吗?你瞧瞧那玩意儿在哪儿,咱们市里有没有,就去碰碰运气,那玩意儿要是被您给遇上,那不发了吗?”

“斗金龙是什么?”蒙冶小声问。

“民间传说里的一种说法,抬头见金沙,金子手里挖,”蔡央决道,“谁家要是出门发现屋檐底下往下面漏金沙子,那就是要发大财啦!”

“真的假的,”蒙冶怀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又不是干这一行的,当然不知道,我们专门有个行当就是去到处找斗金龙的呢,只是近几年已经很少见了,估计改革开放那会儿建国都被逮完了。”

蒙冶还在怀疑:“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我决定了——”江消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大腿,“从明天开始,我要从0出发,靠自己的实力发家,办一张自己的银行卡,实践证明,家里人是永远都靠不住的,他们只会剥削你,荼毒你,腐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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