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蒙冶将蔡央决扯到走廊上,现在正值早读,因此外面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会跑过来做什么插班生?”
“我也没办法嘛,小神婆平时也要上学,留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太无聊了!她也说我要紧跟时代的步伐多学点东西,不能一直拿以前那套封建老传统做事。”
蒙冶心想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还不够封建老传统吗?怎么现在连搞封建迷信的都要开始进行九年义务教育了,实在是难以置信。
不过仔细想想高中好像不在九年义务教育之内。
这么看来蔡央决的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
“那,谁给你办的手续,”蒙冶头痛道,“这才一个晚上,手续就办完了?”
“小神婆家里好像很有门路,就直接走过去打个招呼就行了,”蔡央决兴致勃勃道,“我还从来没有上过学呢,这就是学校吗?真好玩。”
蒙冶简直天雷滚滚。
“你以前没上过学?”他简直难以置信。
“这有什么的,我们基本不需要上学啊,小神婆不也是,”蔡央决道,“诸子百家这些我们入门就得会啦,算数什么的从小娃娃的时候就得开始学起,就是那些什么洋文有点搞不明白,我师父又不懂!”
蒙冶有点没力气了,想了想这事总归也不归他管,只能先带着蔡央决去教务处领课本。
不得不说蔡央决的力气还是真的大,除了主科三门五本书以外,再加上理化生的三本,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杂书,加上去快十几斤重了被她单手拎着轻轻松松,本来蒙冶还想帮一把的,结果发现完全没有自己出场的必要,只能说不愧是刺客杀手出身的精悍体能。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小神婆的班,跑来我这里?”蒙冶道,“我这可是高二啊,你怎么说也得从高一学起吧。”
“你觉得我很笨吗?”蔡央决道,“我可是索命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学这点东西不在话下,再说了,我今年都十八了,也确实该读高二了,小神婆那边又用不着我,把我放在你边上还能保护你呢。”
蒙冶心想这到底是保护还是监督啊。
二人正走着,就在楼梯口遇上了年级的教导主任,估计是还没收到临时通知,没认出来人,直接叫住了他们两个:“你们是几班的?早读时间不读书,在外面晃什么?”
“老师好!我是一班的蔡央决!今天刚转学过来的,班长带我来领书,现在就要回去了!”
看来对于蔡央决这种时刻亢奋的状态招架不住的人不只蒙冶一个,见她这么充满活力地朝自己问好,饶是平时总是苦着一张脸的教导主任也忍不住慈眉善目了起来。
“哦哦,我听说了,江教授举荐过来的人是吗?已经分到一班了啊,也是,江教授的弟子怎么说也得是重点班,嗯嗯,这个状态就很好,继续保持,去吧,抓紧时间还能多参加一下早读。”
蒙冶简直无语了,他来这里读书这么久就没见过老吴跟这老头这么和颜悦色过,蔡央决是有什么能够让人立即变得和善的传染病毒吗?
两人于是再次回到了班上,早读才刚进行了一半,蔡央决初来乍到对于这里的一切都是充满好奇和兴趣的,将书一本本地好好摞叠在了课桌上,十分端正地坐着,乖巧得仿佛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迟端眼睁睁地看着她顶着这么一张完全无害的脸做着这些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一双眼睛跟小鹿似的乱转,脑袋里挤满了问号,却还是不动声色,许久见她没什么动静,桌上的书也没有摊开,有些无奈。
“这里,”迟端将课本页数指给她看,“跟着读就行了。”
“谢谢你——”蔡央决见了立刻有样学样,将课本翻到了那一页,“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迟端有些讶异了:“你不会——英语吗?”
“这就是洋文吗?”蔡央决睁大了眼睛,丝毫没有半点露怯的样子,本来迟端还以为自己这么直截了当会伤到她的自尊心,反倒是让她更加兴奋了,“天呐,怪不得我都看不懂,你都能看明白吗?你好厉害!”
迟端实在是不明白能够看懂这些chapter1、chapter2有什么厉害的,但是蔡央决夸赞的语气是那么地真诚以至于让他也确实觉得不大好意思了起来,难得地在面容上出现了一些害羞的色彩。
“迟端,她之前没学过,你照顾一下,”蒙冶忍无可忍地回头低声道,“蔡,你低调一点成吗?”
蔡央决这才稍微压低了些声音,趴在课本上跟迟端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两人有种做贼般的默契,不约而同地笑了。
迟端终于找回了点自己原本的理智,轻轻道:“你之前上学的地方没接触过?那你现在岂不是有点困难。”
“没关系,”蔡央决小声道,“我很努力的,而且我很聪明。”
迟端再一次哑口无言,他实在是没见过有人这么直截了当评价自己的,末了还是忍不住道:“你先从单词背起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不用憋着。”
“你真是个大好人,”蔡央决道,“你会有好报的。”
课间的时候迟端在厕所门口碰到了蒙冶,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
“蔡央决他们家是不是很穷?”
蒙冶简直莫名其妙:“她跟你借钱了?”
“不是不是,”迟端连忙道,“我看她书包那些都挺旧的,文具盒都没有,就带了根铅笔,还是要削皮的那种,而且她之前都没接触过英语——”
蒙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是因为他们那一伙人如今的生活做派都还停留在解放前,别说蔡央决了,就连江消家你想找个电热的烧水壶都没有,可是你说她们没钱吗?她们做一单生意可都是好几万的数字,光是江消摆在案上喝茶那套东西都是价值不菲......
“这我也不太清楚,”蒙冶只得道,“毕竟她也今天刚来,你可以熟悉熟悉,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帮助一下,但是我的建议是不要太直接,不然可能会伤害到——”
“我知道的,”迟端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被人发现自己的,嗯,这种难堪。她心态还挺好的——”
正说着,就看见蔡央决洗完手从女厕所里出来,蹦蹦跳跳地,原地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蒙冶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降魔杵从她袖子里面直接掉了出来,摔在地面上叮当作响,差点把整个走廊都给惊动。
“蔡央决同学这是什么——”
迟端刚想发问,蒙冶就先抢先一步冲上去从地上一把捞起那玩意儿,结果一下子还没捞成功,那东西估计有十几斤重,蒙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触觉,费力将它提起来之后塞进蔡央决裤兜里,连忙把人推到一边:“蔡央决同学,你这也太不小心了,自己的东西都到处乱掉,好好走路,好好走路——”
蔡央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干嘛啊?我还要去找小神婆呢——”
“说起这个,你一直小神婆小神婆的叫,把我也带跑偏了,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蔡央决想了想道:“江消啊,中流关东江家独道,神调门现任掌门,江消。”
“好的好的,江消,记住了,”蒙冶道,“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你就别乱跑了,你那根棍子好好放,动不动就掉出来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正经人谁把一根十几斤的铜管带在身上啊?”
“这可是我吃饭的东西,不带这个被妖怪寻仇了怎么办,”说罢竟然又这么掏出来在手掌心里转了一圈,看得蒙冶目瞪口呆,这玩意儿在蔡央决手里就像是个泡沫管子一样轻盈,“小哥,我可是发现了你们学校里问题也不少啊,这年头怎么连个给年轻人读书的清净地都没有——”
“针砭时弊的话留着等写作文的时候再说,对了,你怎么来读书了还穿着这一身,背着那个破包,笔都不带一根,江消没道理连这东西都不给你准备吧?搞得迟端还以为你是山区贫困生——”
“我觉得我的包很好啊!”蔡央决有些不高兴了,“那是我师傅在我十岁生日那年买的呢!以前都只能用镇魂幡打包袱出门——”
蒙冶这才想起大概蔡央决的师傅从某个角度来说真的也能够算得上是贫困,在这种条件下还能把小弟子教育成这样也是用心良苦了。
“好吧,回头我带你去买个新的,算作你的,嗯,十八岁生日礼物——”
“真的假的——”蔡央决兴奋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师门以外的人送的礼物,那我这个包可以留给我师兄用了!我是我们师门第一个用包的呢!师兄弟他们现在都还在用镇妖幡——”
蒙冶对这个悲惨故事简直听不下去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到时候我一人给你们买一个,不要当传家宝似的了,太心酸了——”
蔡央决直接把蒙冶整个人抱起来转了个圈,一米六出头的女孩子拦腰举起一个一米八的男生的画面实在是有点令人面部抽搐,把周边没搞清楚状况的人都看傻了。
蒙冶回到教师之后还有些头晕,杨爵已经找上门来:“冶哥,你跟新来的这个侗族小妹妹处的还挺好的啊?怎么说,春心萌动了?”
“萌动你个头,”蒙冶直接抬起作业本来抽他,“她性格单纯,你别老想七想八的,力气也大得很,惹毛了她到时候把你整个人直接从三楼扔下去。”
杨爵这才作罢,想起刚刚早读时候蒙冶问的事:“你之前问我从泰国回来有没有怎么?不舒服?你还在不舒服啊——”
蒙冶稍微动了动脖子,觉得自己身上的那份沉甸甸的感觉轻了不少,看来江消她们昨晚的动作当真有效,于是道:“也还好,应该就是累了——”
说着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想要取出文具盒来用圆规画图,低头就看见里面那个铝制的盒子上面印着一个细小的血手印,像极了婴儿的手掌大小。
蒙冶竭力保持着冷静,默默地关上了书包。
“怎么了你?”杨爵看他那脸上瞬间从红到白再到青继而转白的变化有点好笑,“见鬼了?”
“这可不好说,”蒙冶道,“杨爵,把你圆规借给我。”
杨爵只得耸肩,转过身去包里翻圆规。
蒙冶立即转身,趁迟端没有注意,朝蔡央决低声道,几乎带着哭腔:“我包里有东西——”
“啊?”蔡央决也是吃了一惊,“铃铛没响,不应该呀,什么东西,是不是你神经过敏看错了?”
“血手印,”蒙冶咬牙道,“小孩的血手印在我文具盒上,我要死了——”
“别胡说八道,你不会死的,”蔡央决道,“把包递给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邪祟敢在我索命九重天面前作妖。”
蒙冶只得战战兢兢地将书包从桌下递给蔡央决,却被迟端逮了个正着。
“你们在干嘛?”他问。
“班长觉得我的包太旧了,所以想让我先用他这个,”蔡央决立即道,“班长人真是太好了——”
蒙冶面上带着苦笑,跟迟端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怀疑,以及一丝丝的,醋意?
什么情况啊迟端你这小子,你才跟这丫头相处几分钟啊?竟然会喜欢这种电波神经的外星人?你冰山王的称号呢?你的矜持呢?
然而这段腹诽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蒙冶还记着自己包里可能装了个小鬼的事实,想到自己就这么背着它走了一路,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只过了几分钟,蒙冶就感觉自己背心别人用笔头戳了戳。
“没事,”蔡央决低声道,“它不在里面,不过确实有邪灵的味道,不是中途跑了就是压根没进来过,你的盒子还放在哪里过?”
蒙冶心想,我今天就是现在才打开它,还能放在哪里过?
不过突然脑海中电光一闪,接着想到江消昨天的话,蒙冶只得苦涩道:“我家,我昨晚写作业的时候拿出来过来着——”
蔡央决打了个响指:“那就破案了,小鬼在你家呢,不用担心,至少你现在安全了。”
“不用担心个鬼啊——”蒙冶道,“为什么我家还有小鬼?你们昨天捉了一只还不够?家里还有一只?”
“小神婆不是都说了嘛,你八字这么轻,鬼很容易附在身上的,附的可能也不只一只,可能还是一大家子呢——”
“你先别说话了——”蒙冶恨不得把她的嘴封死,现在只想迎风流泪。
天可怜见,饶是他平时表现得这么坚强不屈,但他实际却是是很怕鬼的。
为什么这样的自己要背负一个什么八字轻的命运啊——
尤其明明之前的人生里从来没遇到过,怎么突然之间就沾上这种事了呢——
“那怎么办,”蒙冶接着道,“总不可能我家的鬼就不管了吧,我家里除了我还有我舅舅呢?他要是继续害人,我舅舅怎么办?”
“那就只能去你家一趟了,”蔡央决漫不经心道,“你今晚把你舅舅支开,给我们,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应该够了,绝对帮你解决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迟端突然阴恻恻地开口了,把刚正不阿的两人立刻唬成了奸夫□□。
“学习上的问题,”蒙冶冷静道,“蔡央决同学对奥数很感兴趣,之后也想朝这个方面发展。”
“是,是的,”蔡央决点头如捣蒜,一边小声地冲蒙冶努嘴,“奥数是什么?”
“你会喜欢奥数?”迟端看着她,“我还怕你会觉得数学太难。”
“我算术很强的,”蔡央决道,“毕竟八卦易经需要——”
“那么这件事就说定了——”蒙冶连忙打断,“放学之后我们一起过去找江消,好了好了,现在赶紧开始学习吧,真是的。”
饶是迟端再怎么满腹疑问,见他们表现出这么明显的避讳也只能识趣地回归到课本里。
只是心里暗自忖度着,等分开之后一定要找蒙冶问个明白。
江消几乎是在课堂上睡了一整天,因为她是明晃晃的关系户,所以基本上没人敢管她,要不是她爸妈命令要求她亲自过来凑够学时的话,估计她每个学期来参加一次期末考试都能稳稳拿上满分达到学业要求。
可偏偏江家父母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最大的要求不仅仅是混到个大学的毕业证,还得多去接触点现代社会的人情事务,不然只能变成个跟女鬼一样的书呆子天天蹲在爷爷的铺子里像个冤魂一样等着人索命。
然而他们的愿望最终还是落空,来上学这么多天,江消基本上非必要的话不会跟任何人产生对话,原本想同她示好的人也会逐渐被她那明显是应付的态度给逐渐劝退,于是渐渐地,大家都知道高一(3)班的江消是个怪人,从来不喜欢跟别人讲话和交流,每天上课就是趴在桌子上看自己的书,涂涂画画,以及睡觉。
有人偷偷看过江消在稿纸上面的画,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涂鸦,没有一个是属于中文的范畴,她还随身携带着很多黄页的便签纸,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
也于是综上所述,江消的古怪越传越广,因此更没人跟她说话了,她也乐得清闲,天天睡大觉,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