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这段奇遇,“兄妹”俩再又上路。急急忙忙,再声催促,昨日恍然重现。
姜桐何曾这般劳累过。过往行之最远,不过闺房门口。便是后来身子逐渐好转,祖父祖母松了口,才能往姜府大门附近转悠一圈。
曾几何时,盼望着每日能再行远一些。没想到,一出平原郡,来到帝都城,倒是满足了这个小小心愿。如今更是过犹不及,累得她两条腿都抬不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退弱,封直放平了足下速度。待耳边再听得声息之时,便又稍许加快了几分。
姜桐忍气咬牙,使劲往双腿捶去,发了狠地往前一股子冲去。
体力虽不支,但也未再如之前那般停缓下来。疾步匆匆的模样倒像是要比封直更快抵达沣县。
日头偏下,暮色降临,二人一行路只短暂停歇了两次。好在赶至了城门关闭的前一刻,两人终于进了沣县城内。
封直随处寻了个客栈,她这双腿才终得以能停下。
姜桐只觉着这十几年的力气似乎只为今朝。双腿已然麻木不堪,只知不停地一抬一迈。好似下一刻便要与上半身分离开来,独留个残腿疾步往前。
甫一沾床,人顺着沿边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声息微弱,半死不活。合上的眼眸一动不动,分不清这人是死了,还是陷入沉睡之中。
“咚咚咚……”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床上女子没得丝毫反应,一切对她来说,仿若虚空无二致。
门外敲门声并未持续多久,只待两次简短敲过之后,便沉寂了下去。
而这门外之人,便是刚从隔壁房中走出的封直。短短一会儿功夫,这身上已然换了套玄青色窄袖劲装。一如恢复至之前将姜桐送回帝都城的一路装扮。
只不过这一次,同样的人,却是不知要送至何处了。
门外男子久不曾离开,待听得房内淡淡声息后,这才转身离开。
“哎!客官,您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将要踏出客栈大门的一瞬,一个瘦脸矮个小伙计凑了上来。哈声殷勤,脸皮子扯得十分夸张。笑眼挤出,一脸褶子,弯腰殷切看向在他面前的财神爷。
难得一见如此豪迈的客人,上来便扔出一片金子。掌柜的可是重重吩咐过他,定要好生招待。
“赏你了。”封直瞟了一眼。既然人已睡下,那这饭菜也是用不上。
“待那位娘子醒后,再送些新鲜的进去。”短短留下两句话后,他便动身大步朝客栈外去了。
待小伙计欣喜过后,面前的财神爷已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分割线——
而在帝都城,武阳侯府东园内,穿过重重狭道一路搜寻的二人。此刻,却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此地,已经出了帝都城了吧……”连羿一脸震惊看向四周陌生的山野。莫说出了帝都城,他看怕是早已远离城郊外边去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地应是城外二荒岭。”一旁观察良久的姜柊凝声道。帝都城外一路往西过去,直走三十里便可到这二荒岭。
算不得上多远距离,且这帝都城外处处皆是好风景,多得是贵人出城游玩。
但——
只有这一个地方,那便是这二荒岭。寻常百姓一般不会到此间来,即便是官宦人家也鲜少到此。
早年先帝执政之时,此处到还算得上是热闹。隔三岔五间,不乏有那暗自相好的年轻公子与小娘子在此幽会。
但也正是因此而出了事。
先帝最疼爱的嫡长女——德元公主。
豆蔻年华,少年意气,正值贪玩好鲜之时。偷溜出宫后,许是慕名,便跑来了这个地方。彼时此地应叫春来山,并不像现在这般如其名是个荒岭。
若说这德元公主来了也罢,但偏偏在此,无缘无故间消失不见,连同着身边的侍卫宫女一道失去踪迹。
先帝得知后震怒不已,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寻回人来。这春来山首当其冲,第一个遭殃。但怪异的是,德元公主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未留下半分痕迹。
而就在其失踪的一个月后,在此地间,却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无名女尸。其身型与德元公主极其相似。
最重要的,便是在身上发现了德元公主所佩戴的玉佩。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具女尸便是那失踪的德元公主。先帝虽未公开承认过,但却还是命人将此具尸体带回宫中。
无人敢问,也没有人愿意去触这霉头。
但从先帝悲痛震怒的模样来看,十有八九便是那德元公主。先帝虽未明令禁止,但自此以后无人再敢踏进春来山,这地方渐渐便成了二荒岭……
帝都城附近之地,姜柊大大小小皆有熟悉。可这地方,他同样亦是鲜少踏足。
最坏的结果还未发生,可摆在姜柊眼前的却是更大之难题。失了线索,如今还寻到了二荒岭中。
两人用尽一天一夜搜寻至此,最终还是无功而返。片刻之间,来去如风。人未寻到,他们又怎敢轻易松懈?
姜柊赶回府中后立即将东园所遇之事一一告知姜风庭。
父子二人一番推测密谈直至赵氏前来送饭,这才惊觉残阳已然落下。又过一天,人却还未寻得。
食难下咽,父子二人皆是黯然无声。
姜风庭扒拉两下,叹声叮嘱:“待用完饭,赶快回去歇息。明日辰时须得准时出发,不得有任何耽搁。”
旁侧年轻男子喉间用力咽下口中食物,抬眸无奈应下。
“阿爹,少阳县那边……”姜柊欲言又止道。
“那边我自会多派以人手过去,也会让你大舅舅多多注意。”姜风庭将碗中最后一口饭咽下,适才接应回道。
从姜柊今日带回来的线索,大部分可确定姜桐已被带离帝都城。因而父子俩一番猜测,还是觉着可从少阳县查起,兴许能得到点线索。
但这少阳县……
却是他姜家与赵家皆不可随意踏足之地,自然无法动身亲查。两人心下满是无奈憋屈,却也只得忍下。
而东园——
自是要再接着查下去。那里面的东西,可比猜测的少阳县更值得怀疑!姜柊本想明日一早再探东园,奈何……
天命一下,不得不从。
今日早朝,凉州密报。探子于境内发现羽世子踪影,是以快马加鞭传至圣上。若是其余旁人,探子自不会如此加急传信。
但此子,背后之人却是让圣上如鲠在喉,寝食难安的贤王。这位羽世子,正是其膝下唯一之子。
兴许是苍天见贤王作恶多端,所以在子嗣上便只得了这么一根独苗。偏从生下来便是个病秧子,常年用药吊着这条小命,若是悉心照料可堪堪活至三十。
三个月前,潜伏于幽州境内的密探便曾传信贤王府中似有异动发生。卧床养病多年的羽世子突然消失不见。
然而贤王面上竟然不见一丝担忧之色。
圣上焦忧恐有异变发生,便派人多以追寻此子下落。如今探子来报,这人居然出现于凉州城内。
放由病儿独苗,一人游凉州?此举实在是叫人可疑。
若非探子再三传信回宫,确认贤王尚在幽州封地里,这才打消了圣上顾虑。这人若敢踏出一步,圣上便会立即派兵将其拿下!
贤王世子祁羽出现于凉州城不能置之不理。此事亦不能贸然行动,圣上思虑再三,便将此交予姜风庭手中。
可现下帝都城中只有他一位武将驻守于此,无论如何都不得离开帝都城。如此,那便只有闲暇于府的姜柊。圣上言下之意当是如此,故而才会将此事交予姜风庭。
紧要之令,耽搁不得,以免夜长梦多,故而明日便得启程出发。待查得贤王与其子意欲何为后,再行返回。
此番行事,于公于私姜柊实乃不二人选。
借由运送西北军粮为由,暗则查清贤王之事。倘若贤王欲行歹事,处在西北边境的赵义便可将其擒下。
“此去凉州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姜风庭放下碗箸,缓缓地走至案桌前,右手抬起朝桌上放置的一张羊皮地图抚去,最后停留在凉州城三字上。
“帝都城至凉州路经半个大梁。”
姜柊猛然抬头:“阿爹的意思是……”他面色迟疑道。
“没错!此行虽奉圣上暗喻,但——”姜风庭忽地调头沉声:“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圣上虽会再行派人与你同去,但此行皆由你做主。在探查贤王府背后意图同时,也能沿路顺道寻得你小妹的下落!”
少阳县要查,东园的线索也会跟下去。
至于其它地方……当然是一个都不能遗漏放过!姜风庭早有打算将人手放出去,但也只得暗暗搜寻。
而今日圣上之意,却可让姜柊一路亲寻。一来一回间,足可沿路探寻姜桐的下落。他也能光明正大多派以人手跟随军马一道去往凉州城。
“阿爹所言,孩儿定当铭记于心!”原是无奈之下的面容此刻异常坚毅,姜柊定声应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帝都城之硝烟看似退散。可谁又知,另一头的烽火会不会再生燃起?
东园内秘,还有莫名牵扯出来的二荒岭?往事重现,难不成失踪的姜桐竟是重复德元公主的下场么?
春来山,二荒岭,当年这里边发生了何事,还有现如今的姜桐?怕是只有它自己知晓了。
而久违之下,破开寂静,徒留被打搅的二荒岭。本以为姜柊与连羿离开后便能恢复。可未料,今日之热闹,竟然又从那隐秘洞口中,出来一道缁色身影。
来去无踪,同姜柊二人一道入东园探查。而后,又慢下一步追到此处。
来人一身正朗之气,明目大眼英武十足。鼻峰高高拔起,略有一弧挺翘。若是轻微一抬头,贵气逼人,便是给人趾高气扬之感。
姜桐若在此,定不会忘了这生模样。咄咄不饶人,此人正是上次夜半闯府的赵循。
他本就是赵原派来保护姜桐的。如今人不见了,自然是要将其找回。这其中既有赵原的吩咐,也有他自己之意。
若非那晚突来“异象”,他怎么也不会离开。如此,又怎会发生那日被贼人掳走之事!这般想来,不仅有负义父所托,且怎么也过不了心下这一关。
赵循誓要将人找回!
心头所念易成执念,可往往回头再看时,却然不知所起。年少悸动,心之所愁,唯情之一字,不可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