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嫣这话一出,上首的蒋氏率先红了眼,张了张口,几欲说些什么,却又作罢。
站在姚老夫人另一侧的杨氏则看看同样跪在下面低着头不发一语的自家女儿,忽然出声道:“虽说此事与雪儿无关,但两个孩子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看着姐姐受刑雪儿心里肯定也不好过,雪儿你说是也不是?”
忽然被点名,姚若雪连忙低声应是。
杨氏继续道:“我看这样吧,雪儿身子孱弱,受不住杖刑的,不如就替若嫣抄抄家规,为表诚意,雪儿抄个二十遍,未抄完之前,不许踏出院子一步,老夫人你看如何?”
姚老夫人拄着拐杖点了点头。
跪在下方的姚若嫣却忽然抬起头来,昂着脖子道:“我罚我的,关她什么事,莫不是做了亏心事要自愿受罚,干什么攀扯上我。”
上首的蒋氏不愿她打破如今这平和的局面,出声呵斥道:“嫣儿!”
姚若嫣努努嘴,咽下了肚子里反驳的话。
此时,最上座的姚老夫人却是一挥手,朝她们道:“都下去吧,今晚发生的事太多,老婆子我都累了,张氏留下,在门外候着,其他人回去。”
见姚老夫人态度强硬,众人不好多说,只好出声告退。
须臾间,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姚老夫人、邢宇、烟、姚闯四人。
姚老夫人杵了杵拐杖,朝三人道:“此事,都是你们计划好了的吧?”
邢宇也不隐瞒,率先站了出来,回话道:“孙儿本不想如此大费周章的,但表妹正是心性成长的时候,若无人从旁引导,孙儿担心她往后会吃更大的亏。”
姚老夫人点点头,今晚头一次脸上露了笑容。她示意邢宇走过来,然后握着他的手,道:“祖母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这种小把戏,都是我当年年轻的时候玩剩下的,因此嫣儿那小东西一出来,我就猜了个大概,只是没想到,连雪儿也牵涉其中。不过,我的宇哥儿到底是心善的。”
她看向姚闯,用意很是明显。
“这样也好啊,也好。”她叹息着,放开了邢宇的手,道,“在家里吃了小亏,往后嫁出去了才不会吃大亏,宇哥儿你跟你母亲一样聪慧体贴。”
邢宇正要解释说这都是烟的意思,却冷不防被人在后腰掐了一把,他瞬间收回心思,回道:“祖母过奖了,祖母不怪罪孙儿做得太过分就行,方才表妹跑出来的样子,许是真的被吓到了。”
话落,姚闯满是不服气地跳了出来,给自己解释:“天地良心,我真没对三妹做什么,就是把她眼睛蒙住了她自个儿在那瞎想,我来这一趟没什么酬劳不说,还把三妹妹给得罪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姚老夫人原本跟姚闯不算亲厚,此时听他说了,也觉得有趣,便出言道:“闯哥儿你要些什么只管跟祖母说,祖母让张妈妈领你去库房提。”
姚闯眼前一亮,想了一会儿,却是道:“千金万金,都难买祖母开心,若真要孙儿选的话,孙儿倒是希望祖母健康长寿。”
年纪大了,就爱听儿孙讲这些讨喜的吉利话,两人将姚老夫人哄开心了,姚老夫人坐了一会儿,便称精神受不住了,要回院子休息。邢宇遣人找来软轿,将老夫人抬了回去,姚闯也在老夫人走后没多久,回了自己的院落。
等人都走了,烟才开始在邢宇面前得瑟:“怎么样,我这事办得如何?”
邢宇瞧她一眼,面上有些松动,问道:“你怎知若嫣会单独过来?”
烟不无得意地道:“因为我买通了两个丫鬟啊。”
看邢宇面带不解,她解释道:“我分别买通了姚若嫣和姚若雪院子里的两个丫鬟,让她们去对家的院子里传个口信,就说自家小姐要独占了这个功劳,可惜啊,原本准备将两人一网打尽的,只钓到了姚若嫣这个独苗,到底还是姚若雪道行深一些,没被骗到。”
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朝邢宇道:“对了,那两个被买通的丫鬟我可是承诺过会保她们性命无忧的,你看看能不能把她们调到你的院子来?”
邢宇摇摇头,道:“若嫣虽然有些小性子,但到底心性不坏,能辩是非,此次吃了亏也不会迁怒他人,若雪那边此次得了警告,短时间内也不会再生事,那两个丫鬟既然是被买通的,迟早会被府里的其他人知晓,再待在府内反而对她们不好,此事我来安排,你勿需操心。”
既然有人善后,烟也乐得自在,当下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你安排就行。”
一摆手,牵动了之前扭伤的胳膊,烟立马抱着胳膊夸张地叫了起来:“为了你,老娘可是牺牲了一条胳膊,你这人真是的,让你演戏你又不会演,我自己来你还扭我胳膊,怎么,难道对那药有了反应,受不得这种刺激?”
说着,目光往他不可描述的部位扫了一眼。
邢宇连忙侧身,背对着她道:“我只是有心病,又不是身体有问题!”
说完,径直离开,结束了这个话题。
如此相安无事了几天,转眼就是姚老夫人的寿辰宴,在这期间,烟也见到了姗姗来迟的二公子和六公子。
六公子姚旭也是杨氏所出,跟姚若雪一样,长得斯斯文文的,却没有姚若雪那样的小家子气。相反,他言谈有礼,举止大方,行动间体贴又很有分寸,给人一种君子如兰的感觉。
不过,君子给人的感觉总是清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就连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兄弟姊妹,姚旭也是神色淡淡,就好似自己只是姚家的一个客人一般。
就在烟以为这人就这样了,说好听点叫“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说难听点就是古板无趣的时候,姚旭见到了杨慧之。
试问,什么叫做冰消雪融?什么叫做大地回春?什么叫做天光乍晓?什么叫做花开无声?
光看看姚旭脸上的笑就知道了!
古有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有杨慧之出门博姚旭一笑,不同的是人,相同的却是美人笑起来的惊艳程度,毫不客气地说,烟眼睛都看直了。
“你旭表哥回来多久啊,我们可不可以在姚家多呆几天啊?”烟一边扯着邢宇的袖子,一边疯狂地咽口水,她看都没看邢宇,眼珠子就跟粘在姚旭身上似的,看着前方的一对俊男靓女,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邢宇自然没错过她的小动作,上前一步就挡住了她的视线,朝姚旭喊道:“六哥回来了?”
姚旭这才看向他,只是牵着杨慧之的手依旧没放,眼睛里都是亮光:“阿宇也来了?方才都没见着你,早知如此就先去祖母院里拜见祖母了。”
邢宇难得一笑,回道:“就是知道六哥回来定是要先回院子一趟,再带着六嫂一起去给祖母请安,邢宇这才不请自来了。”
说完,看向杨慧之,微微点了点头,道:“六嫂好。”
杨慧之连忙回礼。
知道两人良久没见定是要说上一会儿话的,杨慧之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徒留下兄弟二人,以及丝毫眼力见都没有的烟。
杨慧之走了之后,姚旭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过比起其他人,他对邢宇的态度也算是有人情味了不少。他朝邢宇身后看了看,有些皱眉:“怎的今年也没带个人回来?”
完全被邢宇挡住的烟——反正我就不算个人咯。
却不料邢宇忽然侧身,将她露了出来,还朝姚旭介绍道:“路上碰见的,还没来得及介绍。”
姚旭却是看了看烟的小身板,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还没及笄吧?”
料想他误会了,邢宇连忙解释:“我见她孤苦无依才带着的,没别的意思。”
姚旭却没那么好糊弄,看着他打趣道:“你何时善心大发过?若不是合了眼缘,缘何带在身边?”
见两人彻底无视了自己,烟很不服气地跳出来,双手抱胸,极力放大自己的存在感。
“别把我说得这么没用,我可是帮了他不少忙呢,不信你问他?”
邢宇无奈点头,忙是帮了不少,可也有不少祸本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若是没有她,这一路不知有多风平浪静。
姚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置一词。他拍拍邢宇的肩膀,说明自己要带着妻子去给祖母请安之后,就离开了原地。
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愤愤咬牙:“怎么光长副好看的皮囊不长双好使的眼睛,怎的,你带着我很丢人吗?”
说后半句的时候她推了推邢宇的胳膊,邢宇咳了咳,没有正面回应。
“等会儿祖母说不定会传唤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烟正在气头上呢,哪里会答应:“既然他们都不待见我,那我还是回院子吧。”
邢宇一时语塞,也没有拦她,就看着她一路风风火火地走了。
回邢宇院子的路上,烟越想越气,临到院子了,也不想进去,就沿着人工湖的湖岸走啊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初那个荷花池。
看着满池荷花,烟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