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困乏,天黑之后孙儿就早早歇下,不知祖母前来,未曾出门迎接,是孙儿的不是。”
邢宇周周正正地朝姚老夫人行了个礼,烟也在他身后跟着弯腰。老夫人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见无异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嫣儿丫头,你还没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邢宇这才仿佛刚看到姚若嫣一般,面上也是一惊,皱眉道:“嫣儿表妹怎的会在我的院子里,怎么又是这幅模样?快快进来,要是被人看去再胡编乱造一番,坏了表妹清白就不好了。”
姚若嫣早在看到邢宇两人衣衫整齐地出来之时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此时见邢宇和姚老夫人询问,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她知道自己面前已经是条死路,要是将自己的遭遇如实说出来,肯定会遭到老夫人的诘问,问她为什么会知道那茶水里是什么药,又为什么会特意叫桃红把大家都喊来,可若不说,她今日遭遇的羞辱又让她咽不下这口气,便佯装不适,抱着桃红哭得更大声了。
蒋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自己最小的女儿成这副模样,也是心疼,便道:“还是先进屋再说吧。”
众人便前呼后拥地进了屋。
有了缓冲时间,姚若嫣也恢复了冷静,她脑海中反复地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想着事情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子,忽然就想起了带她来的那个丫鬟。
那丫鬟正是姚若雪院子里的,晚间来找她时就说四小姐姚若雪要赶在她面前揭发邢宇的“秘密”,好在姚家人面前露脸,为姚家人名正言顺地解决掉邢宇这个“心头大患”,因此她才那么着急地带着桃红先行一步到了邢宇的院子。
不然,按原计划她应该是等某个不知名的丫鬟或者小厮“恰好”撞破邢宇的丑事时,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姗姗来迟,这样,既能逼着祖母与邢宇划清界限,又能将自己摘出去,多么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如今,自己却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田地,而她姚若雪,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点参与进来的痕迹都没有,姚若嫣心里那个恨呐,她咬咬牙,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姚若雪好过!
便往堂上一跪,朝姚老夫人哭诉道:“嫣儿有错,请祖母责罚。”
堂上坐着的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看姚若嫣这副凄惨的模样,不应该是请老夫人为她做主吗,怎么还反过来给自己请罪来了?
站在一侧的邢宇和烟倒是心里清楚,邢宇冷眼看着地上哭花了妆的姚若嫣不发一言,烟则悄悄地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看着邢宇的侧颜暗自吐槽。
不就是方才让他帮自己推拿的时候叫得恶心了一点吗,至于差点将她一条胳膊卸下来么?
姚若嫣却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叩首行了一个大礼,就跪直身子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嫣儿有错,嫣儿不该嫉妒宇哥哥,嫣儿只是想……想拿青蛙吓吓宇哥哥带来的那个小童,可是若雪她说……”
停了停,姚若嫣一边拭泪一边接着道:“若雪说她感觉宇哥哥跟这小童关系不一般,不知道从哪寻了些不好的药,要我派人偷偷放到宇哥哥的茶壶里,然后再喊人来,就说宇哥哥出事了,把祖母引到宇哥哥的院子里,可是……可是我担心宇哥哥的安危,这才不顾若雪阻拦偷偷跑来了,没想到……”
说到这,姚若嫣就掩面哭了起来:“没想到若雪的丫鬟把我骗进了偏房里,里面有个男人,绑了我,灌我喝了茶水,还……还把我弄成这副模样,好在祖母来得及时,那歹人没有得逞,不然嫣儿就要自戕于姚家列祖列宗面前了。”
厅堂空旷,姚若嫣说完后整个大厅安静得很,唯剩她哭泣的声音。
此时无声胜有声,姚老夫人早在座上气红了脸,拄着拐杖的手不停地发着抖。
蒋氏早在姚若嫣说到一半时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听到后面也感同身受般红了眼眶,脸上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复杂神色,杨氏则攥着帕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厅里,只有邢宇和烟两人事不关己般的平静。
良久,姚老夫人终于出声,却是吩咐道:“去把雪丫头带来。”
在场的都是主子,张嬷嬷应了声就快速地出去了,蒋氏也很有眼色地起身为老夫人顺气。
“嫣儿这孩子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禁不住人教唆,这才犯下了如此大错,还请母亲相信儿媳,儿媳这就将嫣儿带回去教育,什么时候教育好了,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母亲您看好不好?”
姚老夫人还不及回话,杨氏也站了起来,朝蒋氏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嫣儿禁不住人教唆,难不成还是我家雪儿教唆的不成?阖府上下都知道我家雪儿从小乖巧懂事,温柔体贴,连学府里的夫子也夸雪儿兰心蕙质,对待兄长姊妹更是谦逊有礼,从不与人发生争执,这样的人怎么会教唆别人干坏事?倒是你家嫣儿从小就顽皮捣蛋,我行我素,长大后方才收敛些性子,也不知是真收敛还是假收敛,我看,她是怕被老夫人您责罚这才想拖雪儿下水的吧?”
跪在下首的姚若嫣闻言,忙抬起头争辩道:“我没有,祖母您信我。”
姚老夫人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头疼,抬手示意她们安静之后,这才看向邢宇。
“宇哥儿你没事吧?”
见事到如今老夫人还是先想着关心自己,邢宇心中感动,抬手道:“孙儿无事,察觉到那茶水有问题的时候孙儿就没喝了。”
“那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会在你房里?”老夫人又看向烟,她可没忘记嫣儿说过的,雪儿怀疑这两人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可她左看右看,始终没办法将这两人联想起来,她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宇哥儿是有那种特殊癖好的人。
烟见姚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尖锐,正想回话,却听邢宇替她回道:“晚间孙儿这小童床上陡然出现了不少青蛙,把她吓了一大跳,孙儿看她着实受惊不小,就让她先到孙儿房里的外间休息一晚,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但有人说说话她也不用太过害怕。”
听到隔着屏风,姚老夫人便放下心来,想着姚若嫣确实有说往这孩子房间里扔青蛙,便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嫣儿说的偏房的那个男人呢,又是怎么回事?”
姚老夫人的话音才落,就见一男子提着一个茶壶,悠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祖母是在说我吗?”姚闯拎着茶壶吊儿郎当地站在另一侧,看向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姚若嫣,勾唇笑道,“三妹妹对不住了,方才五哥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放心,这茶没毒的,不信你看。”
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茶杯,自顾自倒了一盏,低头就喝了起来。
喝完,朝姚若嫣扬了扬手中的杯子,道:“你看,我就说没毒吧。”
姚若嫣气了个仰倒。
姚府因为没有分家,子嗣众多,因此府中不似其他大户人家一样儿女一起按年龄排辈,而是男子一个排行,女子一个排行,所以姚闯在姚府男丁之中行五,因着年龄比姚若嫣大,姚若嫣唤他一声五哥,姚若嫣虽然在府中女儿里行三,却比姚闯小,被姚闯叫做三妹。
此时得知先前“欺负”自己的男子竟是自己的五哥,姚若嫣真的是又气又想笑。
自己费尽心机想让邢宇身败名裂,而他哪怕识破了自己的计谋却还是不忍心让自己自食恶果,他明明可以真的找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将她玷污了,以达到“报复”她的目的,可他却选择了找五哥帮忙,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人,她竟然想着害他?
姚若嫣心如死灰,自姚闯进来之后就不发一言,连眼泪都不掉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地面。
三柱香之后,姚若雪才姗姗来迟。
“呀,嫣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姚若雪的眼泪说来就来,人还没走近脸上就布满了泪痕。
原本一动不动的姚若嫣终于有了反应,她冷眼看着姚若雪演戏,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道:“别装了,我都跟祖母明说了,你若是有骨气,就承认你对我说过的话,还有对表哥做过的事,念在你我年纪小的份上,祖母不会重罚我们的。”
姚若雪睁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满脸迷茫:“三姐姐你说什么呢,雪儿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没关系,但经此一事,我也算看清了你姚若雪是怎样一个过河拆桥、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从今往后,我与你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说完,就俯首朝上位嗑了一个响头,道:“祖母明察,嫣儿有错在先,自愿受罚,按姚氏家规,亲族兄弟姊妹之间相残,轻则杖责二十,重则杖责五十,逐出家门。念在嫣儿身子弱禁不住仗责,又有悔改之意,嫣儿恳请祖母量刑十杖,外加姚氏家规抄写十遍,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