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踩在少年身上时,燕齐明显地看着少年腰身下榻了一瞬,显然根本承受不住那重量。
另一个站在马车前管家打扮的人也看到了,顿时皱起眉头上前踢了少年一脚,“畜生玩意儿,怎的连个马凳都做不好,饭都是白吃的了不成!”
少年本就颤颤巍巍的在缓着起身,这一脚踢上来直接被踢的趴伏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没动静。
那管事却是没管他,皱着眉朝他啐了一句,转头跟着着中年男人进了酒楼里面。
燕齐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弱少年,皱了皱眉。
转头看着栾浮秋在一旁跟酒楼管事说着话,估计还要有一会儿,他思忖片刻,抬步走向了少年那边。
“喂,你还活着吗?”燕齐蹲下身戳了戳他。
感受到被碰触,少年身子骤然一颤,瑟缩着抬头看向燕齐。
“你醒着怎么不起来啊。”燕齐看了眼熙攘的车马,低头说道:“这来来往往的马车随便过来个,可都能把你给压扁了。”
少年闻言身子动了动就要起来,然而动了半天也没起来。
他无措的涨红了脸,嗫喏着唇瓣声音发抖,“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啊。”燕齐哑然,“是起不来了吗?可是哪里伤到了?”
少年连忙摇了摇头,声音听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只是、只是手脚有些无力。”
燕齐看了看他瘦的没几两肉的身形,主动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手上用力把他给搀起来,然后扶着他坐到了路边。
少年此刻脸色煞白,连唇瓣都是白的,却还是朝他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公子。”
燕齐想了想从自己袖中掏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灶糖来,这是苏淼之前自己做的,他尝着味道还行就拿了几块。
“伸手。”
少年闻言乖乖的什么也没问就朝他伸出了手。
燕齐把糖放他手心里,“这是灶糖,你要是饿极了就吃一块,吃了就有力气了。”
少年感受着手上的重量,看着燕齐的目光有些怔愣。
骄阳高悬,耀眼的日光从上而下散射着,像是为眼前的人披上了一层金光,温暖又灼目。
“愣着做什么,手举着也不嫌累啊?”燕齐说着把他的手心给合上,往前推了推。
转头看了看栾浮秋那边,发现那管事转身要回去了,连忙回过头跟少年告别,“行了,你马上吃一块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少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燕齐已然转过身走了,只好又合上了唇,看着他慢慢走远。
栾浮秋转身就看着燕齐正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向着他身后看过去,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目光发直的向这边。
“做什么去了?”栾浮秋问道。
燕齐粲然一笑,神色骄傲,“例行好事,行善积德去了。”
“你倒是好心。”
“一般一般。咱们什么时候去庙会啊?”
栾浮秋掀了掀眼皮,“你自己去吧,我可没兴趣。”说完转身就进了尽欢楼。
燕齐只觉他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的。
明明这段时间两人聊起天儿来还挺正常化的,怎么突然又开始无缘无故摆脸子了。
明一见此对他开口道:“燕公子放心,尽欢楼附近不远便有一个庙会,步行便可去。”
燕齐点了点头,“谢了啊。”
“燕公子客气了,您若是逛庙会的话,不若赶快去吧,早些回来也误不了晚膳。”
“对了,你们在哪个房间啊?”
“燕公子回来,让人带您去中楼昆山片玉阁就行。”明一道。
燕齐看这意思就自己去逛,心想正好,他自己乐得自在。
边走边问着,确实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一处庙会。
道路两旁远远望去摊贩云集,中间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吆喝声和大声交谈声掺杂在一起,热闹又喧哗。
燕齐左右看了看,大多卖的好像跟现代的集市也没有太大差别,都是些吃喝玩乐还有衣食住行的东西。
不过有少数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像是武术杂耍、踩高跷、舞狮子、演戏唱曲儿的,还有这三三两两朝他伸手沈碗的乞丐,和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卖身葬父葬母的少男少女。
燕齐一边吃着用跟明一借的钱买的古代版冰棍,一边站在人群里看着那正哭诉自己可怜的柔弱男子。
心中啧啧称奇,这古代竟然还有男版卖身葬父。
冰棍吃完,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他正准备离开,余光就见着一只手朝着一人腰上的荷包而去。
燕齐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
这庙会可真乱啊,乞讨的卖身的,还有顺手牵羊的,真可谓是鱼龙混杂,英雄云集了。
咳了咳,刚要开口提醒,就感觉自己腰上也有点儿不对,他立马低头,同时手向自己腰边抓去。
这一抓确实抓到了一只手,就是这人没偷东西,反而向自己手里放了张纸条。
看着人很快消失的背影,燕齐眉头轻轻蹙了蹙,把手上的纸条展开。
“前方百米风筝摊处巷子拐角见。”
燕齐看着这纸条,忽然心中一动。
鬼鬼祟祟的,难道是跟指使原身刺杀栾浮秋的背后之人有关?
他避开人,来到纸条上所说的巷子直走后右拐,就见到了一个瘦小的眯缝眼男人。
男人向燕齐身后看了看,看到确实没人才压低声音带着震惊开口,“你竟然真的还活着?而且还不傻了?”
燕齐还未说话,就听到又道:“你怎会留在了北越皇帝身边?”
“他给我下了子母蛊。”燕齐道。
眯缝眼顿时面色一变,“你可曾在北越皇帝面前透露主子的消息?”
燕齐闻言计上心来,摇了摇头说道:“未曾,但是……”
一看他这面色犹豫的模样,眯缝眼眉头皱起,“但是什么?”
“但是蛊虫发作起来太过痛苦,我怕我之后可能会坚持不住。烦请主子能帮我寻一下解蛊之法。”燕齐打一棒子不忘给一颗甜枣,“这期间我会时刻注意着北越皇帝的动向的。”
眯缝眼听了这暗含要挟的话虽然有些不快,但却也知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要灭口也是毫无胜算,只好点了点头。
看了他几眼后开口却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讥讽,“若不是主子,你早就连性命都没了。如今你不傻了,竟没想到转头连主子对你的救命之恩都能抛到脑后。”
燕齐以防露馅并未答话。
看他这样眯缝眼也没了再跟他多说的兴致,“你说的我会跟主子禀告的,到时我再让人给你传信。也望你坚持不住之时能多想想主子待你的好,别伤了主子的心。”
言罢转身就出了巷子。
燕齐也没了逛庙会的兴致,出了巷子直接向着尽欢楼的方向走去。
本来正愁着如何打消栾浮秋对燕激尘的怀疑,眼下正好这个由头就凑上来了。
至于那个眯缝眼说的救命之恩……
他哼了一声,若是那个主子真的待原身好,又怎么会让他一个傻子去守卫森严高手如云的皇宫里去刺杀皇帝。
况且这暗处还有暗卫跟着呢,既然这信儿早晚都要被栾浮秋知道,那还不如由自己嘴里说出来呢。
到时说不定还能博得几分好感,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尽欢楼有东西南北中五个楼,每个楼都有三层,而栾浮秋所在的昆山片玉阁在中楼三楼,最上好的一间。
燕齐推门进去时,栾浮秋正在由明一帮忙拆解着发冠松开头发。
而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眼下穿的又是一身袒胸露腹的薄衫,浅绿色的纱衣衬得那通身肌肤莹润如玉,细腻白嫩,甚至连那赤着的一双足都异常雪白。
听到推门声,栾浮秋斜眸望去,燕齐跟他视线相对动作倏然一顿。
栾浮秋此刻的头发都披散在肩上,且面上都如同点了胭脂般的带着几分红意,肌肤白里透粉,显得有些脆弱无害。
以至于那双眼角泛红的凤眸半睁着,懒散的看过来时,竟然让他生成一种如娇似嗔的错觉来。
“庙会可有意思?”栾浮秋挥了挥手,让明一下去。
燕齐瞥了眼明一手上端着的药碗,答道:“还行吧,有意思的人倒是不少。”
“什么有意思的人?”栾浮秋起身坐到燕齐身边,眼睛发亮。
“乞讨的,偷东西的,还有卖身葬爹娘的。”燕齐说着拿起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最有意思的……怎么是酒?”
他蹙着眉放下茶杯,拿起壶盖闻了闻,“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喝热酒啊?”
“又不是给你准备的。”栾浮秋把酒壶从他手里抢过来,仰头就用壶喝了起来。
燕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真是神人干神事儿。
“快说啊,最有意思的是什么?”栾浮秋放下酒壶,又像是热极一般把自己的衣襟向两边拽了拽。
燕齐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红唇,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道:“你这不会是在考验我吧。”
“什么?”栾浮秋看向他,连眸子里都盈润着水色。
“没什么。”燕齐撇开眼,“我说我今天遇见了一个认识‘我’的人,应该跟想让‘我’刺杀你的人有关。”
“你就这样跟朕说了?”栾浮秋凑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想让他们救你出去吗?”
“会不会救我另说,就算能救,他们那儿对我来说估计也不是好的归处。而且……那里可没有你。”燕齐说着也凑近了他。
两人之间蓦然鼻尖相贴,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视线胶着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