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雪下的更大,邓早早不让叶寻州出来,地上落了积雪,他踩一脚都冷的不行,叶寻州要跟他一块去送粮食腿脚受了寒气夜里要疼的睡不着觉了。
“米面干菜都装在背篓里,咸菜坛子我抱着就行,用不着两个人去。”邓早早抱着坛子站着屋门前把叶寻州往屋里推,“外头冷你快进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寻州只能眼看他冒着雪花离去,
望着屋外一片白茫茫,山野仿佛套上了一件洁白的锦缎绸衣,院里地上的积雪上只有邓早早走过的鞋印子,小鸡小鸭都躲在铺满干草的笼子里取暖,四周寂静,对习惯了吵闹的叶寻州来说显的格外冷清。
他不自然的踮了踮骨头变形的伤腿,酸胀中带着阵阵麻痛,自气温下降,叶寻州的腿脚一日赛一日的难受,邓早早拘着他不许他出门,里里外外的所有活计都是邓早早一个人在做。
从半个月前开始房里就时时烧着火盆,邓早早还去村里找人买了些棉花,给他做了两双厚底棉鞋。
更是厚着脸皮上老村长家要用银子换了个旧暖炉给他夜里暖脚,老俩口见他上门还高兴着,一听他说暖炉的事二话不说就让他拿回家给叶寻州用。
哪知道邓早早拿了暖炉丢了五钱碎银就跑了,老俩口追都追不上他。
把老村长老俩口气的跳脚。
回来后邓早早捧着暖炉给他,还得意于自己腿脚快,老村长追不上他,把叶寻州整的哭笑不得,结果第二日叶长云就把银子给送了回来,还把他们二人给训了一顿。
邓早早腿脚快,下着大雪天又冷他走的更快了,这会儿外边没什么人,大冬天的都窝在家里取暖呢。
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给李夫郎送东西,特意绕着村外的小道从李夫郎家后院敲了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李家阿么,开开门,我是早哥儿。”
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应声,邓早早伸长了脖子朝院里喊了起来。
“阿么,是早哥哥在敲门。”父子俩只有两身旧袄子,穿在身上都能透风,上午顶着大雪吹了会儿风李夫郎就咳了起来,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李成远听到敲门声没敢应声,等外头的邓早早出了声他才跑回屋告诉床上的李夫郎。
李夫郎双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咳...咳咳...咳咳...是早..咳..哥儿啊,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李成远又瘦又黑,个子小小的一点也不像个八岁的小汉子,他使劲搀着李夫郎上后院开了门,“咳咳...早哥儿...咳咳...怎么这会儿...”
“怎么病了?上午还好好的呢,冻着了?”邓早早抱着坛子进了院子,他把坛子塞给李成远,扶住李夫郎。
李夫郎想问他过来有什么事,一开口就咳,跟风箱似的,止都止不住。
“外头风大,李家阿么咱们进屋去说,不着急。”邓早早扶着他往屋里去,转头让李成远把院门关上。
扶着李夫郎坐下后邓早早笑了笑,道:“我家寻州让我拿了些干菜咸菜过来,我给你们先拿去厨房。”不等一脸懵的父子俩反应过来邓早早背着背篓去了厨房,将东西都收进橱柜里。
李成远跟在他身后,看他搬了米面干菜,竟然还有肉。
“早...早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小汉子憋的小脸通红,双手拉住邓早早的胳膊。
邓早早笑了笑,“是你寻州哥哥让我送来的,嘘!”他在唇上竖起食指,“等我走了再告诉你阿么。”
“可、可是...”阿么说过他们是穷,但要穷的有骨气,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那怕是从本家要来的粮食,等明年收了冬小麦再换给他们。
李成远一脸纠结,本家给的粮食根本不足以让他跟阿么度过这个冬季....
“没有可是,你是个好孩子,上回在溪边有人说你寻州哥哥的坏话,是你上前去跟他们理论,我们都很感谢你。”邓早早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柔道:“你要好好长大,要变的强壮起来才能保护阿么。”
李成远没想到这点小事他们竟然会知道,温柔的邓早早如同冬日里的炭火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暖,他红了眼眶,用稚嫩的声音认真道:“我会好好长大,这些粮食我也会还的。”
许是怕邓早早不信他说的话,声音忽然急促起来:“我、我一定会还,只是会慢一点,我还能帮你们干活,捡柴割草种地都行。”
邓早早不想伤了孩子小小的自尊心,柔声道:“好,你慢慢还,不着急,等开春后可就要辛苦你来帮忙啦,你寻州哥哥腿不好,有你帮忙他真能轻松不少。”
“嗯,我什么活都会干。”李成远认真的点点头,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在确定李夫郎没有发热只是普通的风寒后邓早早便回了家,他不放叶寻州一个人在家,怕他一个人会寂寞,更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出来干活。
李成远等邓早早走了才把粮食的事告诉他阿么,小小的人儿挺起胸膛拍了拍:“早哥哥说了我可以干活抵他送来的粮食,阿么,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好,好孩子。”李夫郎抱瘦小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捂嘴无声的流泪。
他人的善意总是暖人肺腑。
匆匆忙忙赶回家的邓早早无奈的看着清扫院子里积雪的人。
他就说吧!叶寻州趁着他不在家就要找事做。
邓早早把背篓放到檐下,走过去抢了叶寻州手里的竹扫帚,有点生气又无奈,黑着脸道:“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前日才消了肿你是现在又不疼了?我见天的盯着你,就怕你受寒,你倒好,只要我不在家就要出来找点事做。”
见叶寻州垂着头,许是被他说的不高兴了,邓早早暗自叹气,放缓了声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冬季家里的活不多,我一个人做又累不着,等天气暖和了你想偷懒还得问问我肯不肯,现在啊你就安安心心的养着成不?”
叶寻州点点头,从地上捡起铲子,小声道:“就剩这一点了,你扫一堆我给铲到院外去,咱们再一块回屋。”
反正都在在外头待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邓早早哼哼了一声,当是同意了,他拿着扫帚把还未清扫的零散积雪都扫到了一堆,叶寻州几铲子就给铲出了篱笆外。
简陋的篱笆也有好处,至少不用铲起雪绕到院门再倒出去。
第一场雪下了三天才停,山野之间银装素裹,高悬的太阳照洒落金黄日光,正片大地都在闪闪发亮。
邓早早站在屋门口伸了个懒腰,眼前的美景让他瞬间清醒没了一丝困倦,温柔的日光洒满人间大地,让漫山遍野的洁白积雪显的不再寂寥冷清。
他小步踩上了地面的积雪,眉眼弯弯,低声呢喃:“真好看。”
邓早早生起了孩子心来,蹦跳着将成片积雪踩的“咯吱咯吱”,玩够了才蹦跶了去厨房做早饭,站在房门前的叶寻州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温柔缱绻。
天冷之后邓早早特别喜欢煮面吃,方便还不耗时间,最主要是热乎乎的汤汤水水吃了浑身都暖和,今早便做了两碗菜干腊肉面。
这顿吃完,家里就没有腊肉了,邓早早有些惆怅,想着这几日要是不下雪得去趟镇子上,买些猪肉让阿娘帮他们腌制。
不是邓早早懒,丁美丽教过他无数次腌制腊肉,一样的配料一样工序,可他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丁美丽做的好吃。
邓早早边吃早饭边跟叶寻州念叨这事,结果临到中午邓家就来人了。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都来了?”邓早早高高兴兴的跑到牛车前,板车还成了车厢,他好奇的东摸摸西摸摸,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什么时候做的车厢啊?贵不贵?看着还挺结实的。”
丁美丽瞧他孩子样,莞尔道:“就前几日下雪的时候做的,就是简简单单车厢有什么好稀奇的,赶紧把东西搬屋里去,寻州呢?”
“他在屋里呢,我不许他出来,出太阳融化积雪比下大雪还冷,他腿脚受不住这么重的寒气,我压着他在屋里烤火呢。”邓早早跟阿爹阿娘解释着,然后笑呵呵道:“早上我跟寻州还说要趁着这几日不下雪去趟镇子上,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大哥,咱们快点搬东西,搬完去堆雪人...”邓犇犇从车厢蹿了出来,跳下车在雪地里蹦跶个没完,他话没说完,一个黑瘦的孩子就走了过来,立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成远身上的旧袄子保暖,黑黝黝的小脸冻得有些发青。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邓家人,扯起嘴角露出笑容,颤着声音喊人:“大叔、婶子、哥哥们好。”
邓家几人只有丁美丽对他还有几分印象,上村里去唠嗑的时候见过他几面,见他穿着单薄,不免心生几分怜悯,温柔的拉过他:“都好,都好,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上这来了?你阿么呢?”
邓犇犇来过竹溪村几次,却没有进过村,乍见到这里的小孩不由好奇的打量起来,嫌离的远,还凑近了来看,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看的李成远都不好意思了。
说起话来也变的结结巴巴:“我、我...雪、雪不下、下了,我、我来、来帮早哥哥干活。”
邓家几人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邓早早身上,一个个都是责备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可真做的出,这么冷的天喊一个小崽子来帮你干活。
邓早早尴尬又疑惑,他没有,他什么时候喊李成远来帮他干活了?他咋不知道?
一个个都神色某名,李成远反映过来是自己的话没说清楚引起了误会,赶紧将邓早早给他们送粮食的事给说了出来,“我、我来干活,抵、抵粮食。”
李成远的小脑袋越垂越低,怕早哥哥的家人会因为粮食的事责怪他,看不起他。
“现在天还冷,家里也没什么......”邓早早干巴巴的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成远抬起了头,眼眶红红的。
邓犇犇“啧”了一声,拍了拍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一副大哥口气:“来干活的是吧,跟我来搬东西。”
“好。”李成远眼神一亮,屁颠屁颠的转身跟在邓犇犇身后。
而邓犇犇偷偷扭头给了大人们一个不屑的目光。
你们这些大人啊,一点都不懂小孩子的自尊心,哼哼。
难得丁美丽没有给他来一下,轻哼一声,看着两个壮汉带着两个小孩子搬东西。
邓早早要上前去搭把手也被她给拦了下来,“让他们搬吧,咱们进屋去。”
“阿娘。”从上次扫了院子里的积雪后叶寻州就被邓早早下了死命令不许出屋子,他只能在房门前站着,没敢跟着一块出去。
丁美丽见他面色红润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拉着他坐回了火盆边,“咱们烤烤火,最近身体怎么样?天冷了腿脚痛的厉不厉害?”
“我很好,不...疼的不厉害,早哥儿天天点着火盆不让我出去,还给我做了棉鞋,还有暖炉。”叶寻州大概是在屋里闷久了,话比以前多了,“暖炉是早哥儿上阿爷家借的,他先前留了钱银要买,让长云叔给还了回来,还把我们俩给说教了一顿。”
丁美丽静静的听着,脸上挂着欣慰柔和的笑意。
一旁的邓早早实在惊讶,脸部表情逐渐变的扭曲,好家伙,叶寻州跟他都没这么多话说,对着阿娘倒是一口气不带停的。
有些人酸的跟泡在了醋坛子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