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浸透泥地,晨雾散开,一队人马在审死殿的铜门前停下来,看到走下轿子的蓝衣宦官,张剋急忙跑进殿上通报。
“头儿!宫里来人了!除了公公还有好多礼呢.....”
楚驰越两眼一定,刚从殿内的太师椅里翻出来,就看俞清和大笑着从外面走入。
“楚判官近来可好呐——?”
“不知俞大总管临门,有失远迎,还望公公见谅。”楚驰越向宦官抱了抱拳,又吩咐张剋看茶。
“莫忙,莫忙。”俞清和笑着挥手,似乎在四下搜寻着什么,而后扬声赞道:“楚判官!您真是慧眼识珠呐,这不,贵妃召见,江神医马上就成贵妃眼前的红人了....!
“还要多谢公公美言。”看着宫人们呈上金银玉器,楚驰越淡笑道:“我这就去知会江尘述,送他进宫。”
繁复奢靡的马车踏风而行,毫无阻拦的穿过官道,绸缎帘飞扬之间,掀起了皇宫里的风浪。
“那什么人啊?怎么那么大排场....?”瞧马车绝尘而去,一名险些被剐蹭的小太监慌神道。
“是审死殿楚大人的车辇,据说他找了位神医,把咱们娘娘的病都给瞧好了呢!”有人扬声回答。
听到此处,宫人们纷纷扎成堆,猜测起神医的年纪和样貌,以及怎么和楚判官厮混在一起等话。
这一边,镶金嵌宝的锦绣宫内,明显胖了一圈的蓝猫又跳进江尘述怀里,黏着他不撒爪子,喵呜喵呜的撒娇。
一旁的楚驰越瞪着那猫,幽深的瞳孔漾着一股酸气。
江尘述温柔地捏捏它的爪子,漫不经心地摸摸它的头。
这下楚驰越两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小贪色猫倒会看人下菜,一瞧见江神医这样的美人便走不动了。”
冷凝嫣从室内走出,看到这情景,不禁露齿轻笑。
如俞清和所言,经过这几天的医治,她的气色果真恢复不少,消瘦的脸渐显朱红圆润,就连走路的步调都明快起来。
看见寝宫里的香银炭已被撤掉,江尘述心下了然,为她的康复感到庆幸。
“下官见过——”
“楚大人不必多礼。”楚驰越正欲行礼,却被冷凝嫣拦下。
只见她斟了两杯茶,又邀请道:“您和江神医快请上座。”
“多谢贵妃。”见她行动如风,楚驰越更惊叹于江尘述的本领,神态里的钦慕藏都藏不住。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两位大人说。”
“是,娘娘。”
冷凝嫣挥退众宫人,关闭寝殿的高门后,便对两人跪下来,含泪颤声道:“感谢楚大人,江神医的大恩大德....小女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说着她就要弯腰磕头。
“不行,贵妃请起。”楚驰越可受不了这个,立刻站起身拦下她。
“楚大人不肯受小女一拜,可是瞧不起我?”冷凝嫣泪眼朦胧道。
“这....我这,”她话说的犀利,连八面玲珑的楚判官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挤出来一句:“拜把子,可以,拜人,不行。”
闻声冷凝嫣呆愣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楚判官,怎么和传闻的铁面冷血有点不一样?
“好了,地上寒,你的病尚未彻底痊愈,还是快起身吧。”此时一道悦耳的男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楚驰越抬头看,正对上江尘述钩着笑的美目。
有他发话,冷凝嫣立刻起身拭泪,又怅然道:“我身在深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两位.....”
“我这里倒有一事,需要身在宫闱的贵妃相帮。”楚驰越接过她的话,沉声道:“但在事成之前,贵妃切记不可声张。”
冷凝嫣的杏眼猛然一亮:“今后楚大人和江神医的事,就是我冷凝嫣的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楚驰越和江尘述对视一下,便把柴大孟勾结太医院兜售假药,还有假药方的事都抖落出来。
“竟然有这等事?!”冷凝嫣听的怒拍桌子,破口大骂道:“祁今同这个王八蛋,原是欺瞒了本宫这么久,本宫这就上太医院捣了他的吃饭家伙,再禀报给皇上,惩他欺君之罪!”
“等等!”
“且慢。”
就在她提着衣裙要往外冲时,楚驰越和江尘述异口同声道。
说好的不声张呢?注视着冷凝嫣折返回来,两个人无奈地叹息。
“那个....哈哈,是本宫太激动了。”冷凝嫣不好意思地吐舌,又低声问:“我该怎么做?”
楚驰越在江尘述衣袖里摸出半截药渣,递给她道:“七日后,太医院会给皇上进献一些奇药,贵妃把这块假药渣放进去即可。”
就这么简单?冷凝嫣接过药渣,欲追问时,却看两名男子在若无旁人的对话。
“你要做什么?”江尘述玉色的脸潜着忧虑。
楚驰越握住他的肩,道:“不会有事,信我。”
俩人虽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但其中的流连晦涩,还是叫冷凝嫣的眼转啊转的。
“两位还真是形影不离呢。”她忽然说。
江尘述像被这话击中一般,倏的端坐好,对身边的男人道:“我要给贵妃诊脉,你出去等。”
楚驰越微眯了眯眼,看起来在酝酿什么危险,却没有拒绝,而是从他怀里把胖蓝猫抢走,嘴里面嘀咕:“嘿呀,他俩要说私房话呢,你也听不懂,咱们两个出去玩。”
他话说的轻巧,但其中翩飞的酸意还是引得冷凝嫣大笑出声。
看他抱着挣扎到模糊的蓝猫走出寝宫,女子冲江尘述眨巴眼睛:“能让人见人怕的楚判官言听计从,江神医果然厉害。”
江尘述若有似无的笑了下,就开始给她把脉。
“江神医和楚大人是怎么相识的呀?”冷凝嫣的八卦之魂已然藏不住,又问。
正把脉的江尘述眉心轻颤,淡声道:“我是他的犯人。”
“哇哦....更有趣了。”冷凝嫣发出一阵惊呼,满脸兴奋道。
对着她兴致勃勃的眸光,江尘述绕了绕手中银丝,说:“我在切脉,贵妃不要扭来扭去的。”
“楚判官长相俊美,又有男子气概,怎么到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生子?”冷凝嫣捧着脸,笑嘻嘻地试探:“据说皇都好些世家小姐都心悦于他,不过每每见面都被他那审死殿吓跑啦....!楚判官把她们拒之门外,难道早就心有所属了?”
听她说的起劲,江尘述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手里乱颤的银线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你这两天多喝点当归、生姜熬的糖水,再去去寒。”少焉,他收回手,嘱咐道。
冷凝嫣一听就急了,好嘛,我在跟你说姻缘,你跟我搁这儿说喝热水!!她咬了咬朱唇,追问道:“江神医是怎么看楚判官的?”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没想到江尘述略一迟疑,又半带笑容道:“他很特别。”
看起来很嚣张轻狂,还总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字词,走路大步流星,吃相也是没有的,却给人感觉那样真实、热烈,看似很严厉,但总能和手下打成一片,对他....每次触碰接近他,总有一种快要被捏融化的红、浓和恍惚。
在内心补充着男人各种有趣的样子,江尘述有些忍俊不禁。
看到他想的失神,冷凝嫣懊悔地拍拍自己的嘴:原以为是人家不开窍,现在反而是她多嘴。
“楚判官是在黑暗里游走的人,与他同舟,江神医可要多保重。”周围安静下来,她忍不住提醒道。
江尘述默然听后,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刚要和她作别,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喵呜——!”
“你这小猫崽子,你给本官回来!”接着就是楚驰越抓狂的怒吼。
江尘述和冷凝嫣疑惑的对视下,便走过去打开殿门,门刚开启,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胖胖的蓝猫就张着爪子扑进他怀里,还不停的嘤嘤嘤。
抬头一看,原本英俊潇洒的楚大人此刻衣衫散乱,黑发炸开一撮,袖子粘着猫毛,脖子也有被猫抓出来的红痕,惨兮兮的。
凝视着他麦色肌肤上的抓痕,江尘述好笑又吃惊地张开唇:“才这会儿功夫你就和猫打起来了?”
“你....你怎么还和猫打架。”他脸色发红的补充。
“这诡计多端的小东西,分明是它先动的手。”楚驰越还沉浸在刚才的激烈“斗争”中,指着蓝猫的鼻子,怒声道:“它还敢恶猫先告状....!本官要拔了它的毛。”
“哈哈哈哈——”趴在窗棂瞧热闹的冷凝嫣笑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啊....哈哈,本宫这猫一向顽皮,还望楚大人放它一马,莫拔它的毛啊!”
楚驰越凝着剑眉,这才觉出自己的失态,便背起手来附和道:“是,这猫确实顽皮欠管教。”
江尘述瞥他一眼:“我看是你顽皮。”
“......”瞅着他温温柔柔的把猫还给冷凝嫣,楚驰越嘴角抽搐,气息变粗,活像一只在原地咬尾巴的狼犬。
离开锦绣宫,他紧紧跟在江尘述后面,脸发黑的问:“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江尘述慢悠悠地走着,答道:“没什么,说说病情罢了。”
“真的?”楚驰越显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