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瑶山殿出去后，子涵看见了李狗蛋，他就站在一棵树下，除了一双眼变了颜色，皮肤更白，其他和百年之前看不出什么差别。

骤然得知原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年，她的心情好像油醋茶一起倒进锅里煎熬，不是滋味。

这些年她在外混得风生水起，几乎是得意忘形。她才刚刚决心和李狗蛋在一起，就又要面对两个世界的现实问题。

她突然有些不敢面对李狗蛋。这些年的快意恩仇，适意悠然时光，和突然被提起的原世界的割裂感，翠花是她，宁子涵也是她。

在这个世界，纵然她努力克制，翠花还是爱上了李狗蛋；在那个世界，父母毫无保留地爱着宁子涵，十年了，或许他们不至于变得那样老。

她不敢想，自己失踪这十年，父母会陷入怎样巨大的痛苦和癫狂。他们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等自己。

一种巨大的愧意压在她的心头，使她不能开心颜，哪怕时间已经快要模糊了她的初衷，让她与这个世界有了一百年的羁绊。

见她路过自己身边也魂不守舍，李狗蛋向前迈出一步一把拉住她，“翠花，你怎么了？”

他看出了她的失魂落魄，收了力气轻轻将她带到自己怀中，

“老头跟你说什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子涵随波逐流地被他拥着，任由他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脸颊上。

“李狗蛋，我有点累，想先回去歇着。”

“去我那儿？”李狗蛋轻抚她的后发，“你睡你的，我就在旁边打坐，不说话。”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李狗蛋。”子涵抵着他挣脱出怀抱。

见她执意如此，李狗蛋也不勉强，只默默跟在她身边，一步一步陪着走回她的住处。

“你先进去休息。”李狗蛋目送她关了房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放出雪人。

“我不放心她，你帮我看看她在屋里都在做什么。”

许是缺了点天赋，或者雪人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懒雪妖，一百年了，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外观上没有什么变化，唯一长进的就是这一百年他又看了许多新鲜话本子，多睡了一百年的觉，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

当一个雪人有什么不好，干嘛非得化型。

主人已经很多年没有派他跟着女人了，因此雪人也感到十分新鲜。这一次，雪人接了主人的命令，将自己化作她二楼房间半开着的轩窗边上的一抹积雪，静静地观察着她。

龙吟山总是下雪，子涵目光挪到窗边那几寸高的雪上又收回，罢了，她现在没有没有心思打扫房间。

憋了一肚子的心思，子涵打开了系统，“奇迹翠花，你出来我问你一些事。”

“你好，宿主我在。”

“我的原世界已经过去十年了是吗？”

“是的，宿主。”

系统没有感情的声音她早已经习惯，也不想去毫无意义地再去质问它什么，子涵只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李狗蛋为什么还不飞升？”

“宿主，因为剧情走偏了。”

“剧情怎么走偏了？”

“我们原本的模式是男主一路打怪升级，坐收各种美女，贯通所有修炼秘籍，最后达成飞升结局。但现实是打怪升级太少，收女角色也没有，并且男主现在似乎是在恶鬼地狱副本上炼就了不死不灭的身体，还染上了嗜血的毛病，这种情况已经跟我们飞升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可李狗蛋他是一个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完全按照系统的预想去完成这些任务，他有自己的自由不是吗？”

“宿主，这些本就是你要思考怎么完成的任务。”

“哼。”子涵冷笑一声，“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任务完了还是有奖励的。奇迹翠花，我的奖励又是什么？”

“宿主，因为你剧情已经走偏了，如果你还想回家，我可以免费帮你修正一次剧情。”

子涵知道系统是不打算给自己奖励了，这些年除了用系统生产加工商品，其实她并不指望它能提供什么别的价值。

“怎么修正？”

系统叫她等了一会儿，“宿主，我已经已经尽力帮你修正了。接下来，需要你自己发挥能动性，去促成结局。”

“这样做，我一定能回家是吗？”

系统告诉她，由于错过太多，金鳞坊无垢仙尊之女，玉叶枝是男主现在可攻略的最后一个女角色。

并且她已经将金麟坊的秘法淬灵术练至最高境界，与她双修就是涤清李狗蛋不死之身中鬼气的最快的方法。

这些年，子涵这个生产力势猛的灵器批发商几乎已经抢占了大部分市场。金鳞坊渐渐关了拍卖行，不再做灵器生意，继续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修仙。

和系统沟通完，子涵又去求见了李青崖，她请求李青崖临走之前帮自己一个忙。请他修书一封，帮李狗蛋求娶金鳞坊的玉叶枝。

“老头，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你不打量着给我娶妻，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替我求娶玉叶枝了？”李狗蛋听李青崖跟自己说要他与玉叶枝结为道侣，忍不住摇头嗤笑一声。

“我可从来没拦着你。”

李青崖闭眼盘坐着。

“恣儿，为父最近就要飞升了，临走前我不得不跟你说，翠花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如早点放手，玉叶枝才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其实雪人回去后就把在子涵那里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李狗蛋，虽然只有子涵说话的内容，李狗蛋还是心里存了疑影，其实早在百年前他就已经发现了子涵的不同，可是当时他并未太当回事。

如今加之李青崖这样轻轻一带，便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李狗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慌乱过了，他才和她在一起，存积了百年的爱意正在浓烈地发酵，他克制着心中浓烈的爱意，想要找一个时机郑重地请求她成为自己的道侣。

可他从不是个认命的人，即便是这样，他也要亲自问一问她，他顾不得太多。不能再等下去了。

李狗蛋当即去了子涵的住处，一把将开门的她抱住，这一次子涵没有回抱住他，双手垂着，等他先开口。

他本就心里不安，乍然对上她冷漠的眼神，心就凉了半截，可他不愿就此退缩，放开她抓起她的手，目光灼灼。

“翠花，你我结为道侣，如何？”

“李恣，不如何，我从来就没有打算成为你的道侣。”

子涵的演技比李狗蛋好太多，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声音也冻得他浑身发冷，指尖也冰凉。

“那我们那一夜的抵死缠绵又算什么？”

李狗蛋抬手紧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眼睛，只要她泛起一点波澜和犹豫就会被他立刻攻破防守。

“李恣，你要是还要脸，就别把这种事挂在嘴边。”子涵打掉他攀着自己的手臂，转到一边冷笑着不让自己对上他赤诚的眼睛。

“不过是一夜风流，图你身子而已。追求我的人从这里排到豆城，你以为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吗？”

此话一出，李狗蛋倒是垂头丧气静默了许久，他突然想到什么，欣喜地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自储物袋中拿出那截许久未曾在意过的狐狸尾巴。

他扳过子涵的身子，迫使她面对自己，手里的狐狸尾巴吊在他们视线中间，“百年前，你曾经做过一场春梦，梦里的人是我。”

“这是什么？”子涵突听他提起那个真实又迷幻的少女闺梦，不由显露出一些吃惊。

“这是玉壶峰山里的狐妖尾巴，在幻术中你看见了我，你心动的人是我，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也是我。”

他志在必得，自信满满地盯着她的眼睛，企图用狐狸尾巴来证明她对自己独一份的喜欢。

多年前的一件小事突然被李狗蛋揭开真相，子涵压下窘意，抬脸与他对视，笑着说：“呵，是吗，我竟然不知道你还对我用幻术做过这般龌龊的事。”

“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李狗蛋看着她故作冷漠的姿态，心里恨得发痒，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的脸仰起贴近自己。

“你明明喜欢我，为何不敢承认？”

子涵本想冷处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趁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及时止损，谁知李狗蛋这人偏偏步步紧逼，不达不目的不罢休。

她心一横，索性实话实说了，“李恣，对你心动不假，可我也想回家。”

回家？他未曾料到，她竟主动将他这几天整合信息后的猜想说出。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内心恐惧的来由。他害怕她一旦说出真相后，便坐实了她要回家的决心，再无可挽留。

多年前他曾经讥笑过李忌，觉得他明明早已经或多或少察觉到自己的妻子并非人类，却偏偏要装糊涂，自作聪明地装作若无其事。

百年前的回旋镖在时隔多年的今日，报应在了自己身上，扎得他鲜血淋漓，心痛如绞。

“这就是你一直跟着我，对我好的目的吗？”李狗蛋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一双眼本来就是红的，也不会因为憋泪而显得突兀。

“若我偏不让你回家呢？”

“那我会恨你。”子涵眼里滚出一滴压抑不住的泪，抬手抚着他的脸，“李狗蛋，我的父母还在家等我，只有你飞升了，我才能回家。”

他猛地将她推开，捂住快要炸裂的头，一百年的甜蜜酸涩时光在脑中翻腾涌现。

他痛恨自己当初执意要去得到这双鬼瞳，如今这具身体，这双眼再没有人能伤害，可他的一颗心却是在这一天变得千疮百孔。

自从上次有她陪伴在身边，他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嗜血的疯病至今没有发作，此刻却汹涌着自受伤的心里要冲击出来，变得比从前还严重。

“李狗蛋，你怎么了？”

看见他突然跪倒在地，挣扎着，好像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子涵心里也格外酸楚难受，忍不住像从前那样去接近他，关心他。

“走开，快滚！”理智压制着嗜血的冲动，他甩开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不愿让人接近自己，尤其是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没有设防，子涵蹲着的身体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往后摔倒，下一瞬李狗蛋飞快扑过去用胳膊垫住她的后背，本能地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

在他的身下，子涵看出他那双眼此刻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的声音里饱含心痛，还带有一丝恐惧的微颤。

“你究竟怎么了？”

心里的伤痛将他强行压制住的嗜血疯狂重新激起，一发不可收拾，李狗蛋彻底失去理智，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