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如珠口中的舅父便是郭尚书,程墨冷笑一声:“他不过是将死的蚂蚱,最后再蹦跶几下,可你却还年轻,你确定往后的一生就要被困在这深宫里?”
“将死的蚂蚱?”郭如珠反应过来程墨说的是自己的舅父,她咋呼道:“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我舅父得罪过你?”
“他得罪的人还少吗?”
闻言,郭如珠顿时语塞,有关于郭尚书和郭二少的一些传闻,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可那又如何?他是我舅父,如若我不按着他的做,我家在京城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别说是你家,我看要不了多久他郭家在京城必会没了立足之地!”
见程墨说得笃定,郭如珠急切道:“你何出此言?”
程墨淡淡道:“信不信由你。”
“是不是我舅父做的那些事被人知晓了?”
“你指的哪些?”程墨问道。
郭如珠却是犹豫,摇了摇头。
程墨道:“是当街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还是草菅人命,霸占农庄?”
程墨说的这几个,都是这些年荷灯已掌握实证的,只是郭尚书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个罪名也不足以要他性命。
郭如珠没想到程墨知道的还不少,不由警惕地瞥了一眼窗外:“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程墨也不指望郭如珠大义灭亲,只是提醒道:“你听他之命入了后宫,往后的每一步皆要受他掣肘,是生是死都由不得你。你可想好了?”
郭如珠面有惶恐:“你胡说,我舅父告诉我,只要我入宫,往后一切皆有淑妃娘娘照应,待他日——”郭如珠似想到什么,顿了顿。
程墨嘲讽一笑,接下她的话:“待他日独得荣宠,你能代替淑妃如今的位置也未可知。”
“没,没有的事。”郭如珠眼神闪躲。
程墨道:“你们打的好算盘,淑妃又岂会不知?你觉得淑妃会乖乖让郭尚书把算珠崩到她脸上?会让你在宫里取代她的位置,会将这么多年宫里的苦心经营拱手送人?”
“我……”郭如珠被说得愣在原地。
程墨点到即止,不待郭如珠回答就推着她出门:“好了,我累了,你上别处玩去吧。”
“哎,我还没说完呢——”
‘嘭’!
郭如珠回头,迎接她的只有程墨的关门声。
她气哼哼的跺脚:“你这个人,真是讨厌。”
对面房门口传来一声冷笑:“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郭如珠,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郭如珠抬眼望去,却见说话之人是身着姹紫华服的闻人香。
正要发作,却见她的身边还有个眼熟的宫女,她记起来了,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红霞。
郭如珠大惊,淑妃娘娘算起来与她更亲近,怎得派了宫女去见闻人香。
她顿时想起了程墨方才说的话。
淑妃这是不想让她顺利入宫,才寻了对她不对付的闻人香?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该当如何?
闻人香见郭如珠一改前态,惊慌失措地离开,不由吃惊:“郭如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这般挑衅,她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发怒?”
红霞望了对面紧闭的房门一眼:“闻人姑娘还是莫要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对付郭如珠上。”
闻人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你是说,她?”
“她能安然从大理寺出来,又能再回到宫中,这本事和手段,可不是那个蠢钝如猪的郭家小姐可比的。闻人小姐明日可得留心了,否则,太子妃之位恐会旁落。”
闻言,闻人香眼神变得锐利:“哼,明日,挡我者,死!”
这太子妃之位只能是她的!
……
翌日天气不算好,清晨下了一场雨,天灰蒙蒙一片。
夏末时节,晨起已有了寒意,程墨给自己披了一件斗篷才出门。
到了院中,却见一个个秀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艳丽不已,这其中以郭如珠为最。
上至发簪上的五色流苏发钗,下至绣着海棠花的锦色华服,腰间环铃,一步一响,肤色饱满,唇红齿白。
她见程墨出来,忙走了过来好奇的上下打量:“你这遮遮掩掩,里面穿的什么?难不成是怕被人学了去?”
“怕冷不行?”程墨裹了裹披风,遮掩得更严实。
郭如珠明显不信,却也不敢撩开程墨斗篷去看个究竟。
“不过不管你穿什么,应当都比闻人香好看,你看她,一身素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去给人发丧。”
程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群中央的闻人香众星拱月般站在那处,一身极浅的素色长裙,裙上天青色烟雨朦胧,裙摆一朵莲花点缀。
郭如珠觉得素雅,程墨却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身衣服和当年她长姐入宫前与太子相见时穿得一摸一样。
太子还为长姐做了一首诗广为流传,赞她莲似佳人,洁白如玉。
闻人香果然是有备而来!
“我说的对吧?发丧都比她穿得妥帖。”郭如珠道。
程墨退开两步拉开两人距离:“郭如珠,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郭如珠反应过来脸色也是一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前头的花公公扬声喊道:“各位小姐,杂家奉旨前来接引,请各位去到正德宫,届时太子殿下亲临。各位能否得太子殿下亲眼,全凭各位本事,杂家祝各位花开富贵,前程似锦。”
秀女们嬉笑起来,跟着花公公出了门。
闻人香等人走在最前头,程墨却是有意走在后头,自沉井案发生之后,青烟和星苒两人虽是无辜,却也因倒霉体质被赶出了宫。这次回来,储秀宫外看守森严,她一直没有机会再走出去。
眼下她左顾右盼,仔细记下宫中的路。
众人行至一条小河前,秀女们惊讶不已:“宫中竟有内河?”
花公公得意道:“自然,当今皇后娘娘乃是出身江南世家,喜欢山河湖海,诞下太子殿下那年,陛下就命工部在宫里凿了这条内河,足足耗费数年之久才算竣工。
各位小姐,你们若是有幸入得皇宫,他日得了恩宠,便是想要这天上的星星,主子也能满足。”
秀女们听得激动,站在石桥上望着底下流淌的河水神色各异。
程墨心中冷笑,若是真的宠爱,又怎会在诞下太子之后才命人修建?据她所知皇后娘娘嫁给当今天子时豆蔻年华,太子殿下则是在她双十之年才出生的。
这么多年,别说一条内河了,就是再挖两条都够了。说是荣宠皇后,不如说这是给太子殿下的脸面。
正暗讽间,她的身后忽得袭来一道疾风,程墨敏锐察觉,快速转身。
身后,一名青衣秀女伸手推了她一把,推得程墨身子倒仰,腰间抵上了石栏,眼前秀女故作惊恐,手上推力不减。
却不想程墨没有如她预想中跌下去,而是腰间发力,撑回了身子。
见势不妙,又一名圆脸秀女撞了过来,程墨侧身翻转,圆脸秀女一个不慎扑向石栏,脑袋朝下,几欲跌落。
“啊啊啊!”圆脸秀女尖叫出声,先前的青衣秀女反应过来再次朝她扑来,程墨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反手给了她肚子一拳,将她打得脸色涨红,说不出半句话。
不远处传来郭如珠一声呼喊:“小心!”
但见右侧的彩衣秀女状若站不稳身子,直直朝她摔来,程墨脚下一勾,彩衣秀女脚下一个踉跄扑了过来,在她松开青衣秀女闪身避开的瞬间,三个秀女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尖叫。
“扑通!”
“扑通!扑通!”
三声巨响,水花四溅,不论是桥下还是桥上,惊呼声都是此起彼伏。
程墨顺势跌坐在石栏边,望着河中三只‘落汤鸡’一脸嘲讽。
看了全程的郭如珠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不过她还是迅速跑了过来。
“你,你没事吧?”郭如珠扶了她一把。
程墨这才惊慌道:“呀,方才都是谁啊,怎得这么想不开,吓死我了!大家快救人啊!”
郭如珠手一抖,差点没丢开程墨的手,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明明是你——”
程墨道:“郭小姐你会不会凫水,你要不要下去救人?”
程墨是背对着众人,郭如珠能看到她说这话时面带笑意,眼底却冰冷一片。
郭如珠心一颤,连忙摇头,不敢多言,深怕再多说一句就要被她丢下河了。
三名秀女落水,众人惊叫,很快就有侍卫赶到救起了人。
花公公在宫里多年也是人精,这种事见得多了,又见落水的秀女家世平平,便没打算深究此事,他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各位快跟杂家走吧!路上可仔细着点,别又摔了。”
一群秀女惊魂未定,一路上却是安静了不少。
郭如珠凑近程墨:“那三个是一伙的?你得罪她们了?”
“不认识,不过这手段你不该觉得熟悉?”程墨提醒道:“放蛇的事才过去没几日,你不会又故技重施吧?”
郭如珠吓得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我都不知道宫里还有条内河。”
“你该庆幸不知道。”
郭如珠近来对程墨很有好感,又见识了她不凡的手段,当下低头道:“先前的事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行不行?这件事真不是我,我对太子妃之位又不感兴趣,我找人推你干嘛?”
“哦,这么说你是知道她们为了太子妃之位推我?”
郭如珠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神色:“今日下手这定是不打算让你安然入选。你们互不相识,无冤无仇的,她们肯定是受人指使。
据我所知,在这批秀女之中,就数闻人香对太子妃之位最看重,定是她从中作梗。”
程墨‘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