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浓密的乌云遮蔽了月亮与星星，将这片深邃的森林笼罩在一片漆黑中。风穿过树枝间发出低沉的哨声。一道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泄露，却只能照亮几尺内的实物，随即又被黑暗吞噬。

玛琳蜷缩在一棵粗大的橡树下，穿着单薄的黑色睡裙，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她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试图用这种方式温暖自己。钴蓝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不断地扫视四周，畏惧着可能出现的野兽或鬼魂。

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令玛琳的心跳加速，她害怕得几乎不敢呼吸。偶尔有小动物经过发出窸窣声，她就会更紧张。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片树林的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家中。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异常漫长。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让人毛骨悚然。玛琳闭上眼睛，祈祷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睁眼却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她只能将额头抵在膝盖上，任由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土地上。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此处的寂静。声音并不急促，但十分坚定——有人正小心翼翼地穿越这片黑暗。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玛琳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接着是树枝被轻轻拨开，以及落叶被踩踏时发出的声响。

脚步停了下来，随后又是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似乎是有人在她身旁坐下。她能隐约听见身旁的人平稳的呼吸声，那独有的稳重和平静。那个人缓缓叹出一口气，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背，让她感到安心。

“玛琳......”那人说话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关怀。他停顿一会，见到玛琳没有回应，继续说道：“别害怕，我找到你了，你很安全......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这里很黑，很吓人，但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

玛琳用胳膊抹了一下眼睛，抬头望过去，熟悉的眉眼便出现在她眼前。如同蓝宝石版般的眼眸关切地看着她，向她伸出右手。

“来吧，我们一起回家。”布鲁斯说。

玛琳将手搭上去，被布鲁斯扶了起来。她顾不得睡裙上沾到的尘土和树叶，只记得仔细感受手心传来的温度。那真的是一只很温暖的手。他握紧玛琳，开始朝着森林的边缘走去。

夜里的森林披上寒冷的薄纱，寒风穿透她单薄的衣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来吧，”玛琳低着头，听见布鲁斯声音略显沙哑地说：“我们跑起来，这样就不会觉得冷了。”

她点点头，跟着布鲁斯的脚步小跑。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脚步有些笨拙，但很快跟上了节奏。

布鲁斯不断加速，玛琳也跟着他加快步伐。冰冷的感觉似乎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和兴奋。

玛琳在奔跑。风吹过她的脸庞，带着森林特有的清新气息。树枝在她身旁掠过，几片叶子轻轻擦过她的脸，带来轻微的刺痛。玛琳的心跳再次加速，但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自由和活力，仿佛她不再是一个孤独的灵魂，而是成为了这个森林的一部分。

她快活地笑出来——她喜欢这样奔跑，这样和布鲁斯一样奔跑。于是她抬起头，想要看见布鲁斯同样快活的侧脸。

眼眶中没有蓝色的眼球，下巴失去了熟悉的皮肤，森森的牙齿与白骨裸露着。一张干枯的、苍白的脸回头看着她。

“啊——”

玛琳惊恐地尖叫出声，甩开手中握住的东西，被路上的石头绊倒，鼻子狠狠地撞到粗糙不平的地面。她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抬起身。一阵疼痛传来，鼻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滴落在面前灰色的水泥地上，像是一朵朵绽开的鲜花。

这里不是韦恩庄园附近的森林，这里是哥谭市的街道。

持续不断的奔跑让她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搏动，仿佛要跳出束缚。汗水滑落而下，留下一条湿润的痕迹。她感到喉咙干涩，渴望着水分。她需要休息，她需要补充水分，她需要......找到布鲁斯。

但是怎么找？

【这不是其他人未来的记忆，而是你的一小时后。】

距离一个小时结束还有不到三十分钟，她该怎么找到布鲁斯？

她不知道。玛琳没有办法找到他。

无措与惶恐充斥在她的胸膛，理智与冷静在这时离开她的大脑，向其他人求助的选项甚至没被她想起。现在的玛琳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失魂落魄地呆愣在原地。

直到她的面前出现一双熟悉的战术靴。

玛琳几乎是立刻仰起头，用力得马上要折断自己的脖子，仿佛自己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睛聚焦在面前的景象上。

她与空洞的眼眶对视。

那是一具蝙蝠侠的尸体——不，不是一具，也不是两具——而是一群！

成千上万，或者说无数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玛琳的面前。站在地上的，飘在空中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披着那副被死亡侵蚀的蝙蝠侠的外表，垂头看着她，抬起了手。

他们就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塑，静止不动，但又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他们的披风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死寂中的唯一声响。他们的眼睛，或者说是眼眶，空洞而深邃，如同无底深渊。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玛琳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她从未见过数量如此之多的灵魂，这么多已逝灵魂的执念。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编排的机器人，手指指向同一个方向——布鲁德海文的方向。

玛琳知道，那是她需要前进的方向。

有谁拍拍她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引向不远处倒地的一辆看似尚且完好的摩托车，玛琳走向它。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身后穿进来什么东西与自己重合，随即她便有了驾驶摩托的记忆，仿佛不再有任何无法做到的事。

握紧车把，手指触碰着金属的冷硬质感。一声轻响后，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如同一头被唤醒的野兽。玛琳深呼吸一口气，将惊恐与疲惫抛之脑后，现在她只有一个目标——向前冲。

她轻轻拧动油门，摩托车平稳地向前移动，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玛琳渐渐加大油门，摩托车的速度也随之提升，如同猎枪射出的子弹般向前飞驰。风在耳边呼啸，带来一丝凉意，也带走了她目光中的一切。

摩托车异常灵活，它似乎与她的意志融为一体，轻松地穿过布鲁德海文的街道。她熟练地变换车道，躲避着路面上的障碍物。每一次转弯，车身略微倾斜，轮胎紧紧抓住地面，每次都没有将她甩在地上。

玛琳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她的披风外套被吹得鼓胀起来，她的心跳与摩托车的节奏同步。护目镜下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目光锐利且专注，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她的前进——颠簸的道路不能，飞来的类魔也不能。

摩托疾驰而过，她听见裸露的建筑中一台电视机播放着某人的声音：【审判他人！排除异己！剥削弱者。】

她听见沿途望着她的灵魂呼喊着：“找到他，找到他们。”

她听见远处广场上的广播喊叫着：【反生命证明这一切正确。一切归一。】

披着蝙蝠侠尸体外貌的灵魂们附在她的耳边，不同嗓音、不同语种，甚至是不同星球语言在她的脑中响起。他们说：“为我报仇，为我们报仇。”

【私欲=达克赛德。私欲=达克赛德。私欲=达克赛德。】

“找到他们，杀掉达克赛德。为蝙蝠侠复仇，为我们复仇。”

没有生物在玛琳耳边说话。除了摩托的吼叫与呼啸的风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无需言语，他们嘈杂的低语便可抵达她的耳旁，埋进她的心脏。

她需要更快些，再快些。

在这一刻，世界只剩下她、身下的摩托与由尸体指引出的道路。她感觉不到脖子上控制器伸出的针孔引起的刺痛，感受不到足以让人失去意识的电击，感受不到通讯器请求接通的震动。

但几米之外，一座由严密包裹的铁皮建筑出现在玛琳的视野里，那是一所实验室。像一个巨大的金属盒子，装着珍贵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手中一用力，摩托车头随之抬起，跨上面前由建筑废墟形成的斜坡。她将油门踩到底，速度达到极限，然后摩托车如同脱缰野马般腾空而起。

在空中，玛琳松开摩托车把手。一手举起冰冻枪对准灵魂们聚集的那处房间的墙壁，清空了弹夹。一层厚度均匀的冰面瞬间覆盖在那片铁皮上。紧接着，十几枚爆炸蝙蝠镖先后钉在冰面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墙壁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玛琳蹬下摩托，随着惯性向前飞跃。黄底蓝色的披风在她身后扬起，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蓝鸟儿，几乎要破空而去，自由地翱翔于天际。

然而她是青山雀，青山雀掉进了洞口。

两声子弹穿透□□的声音，像尖锐的钢针刺穿厚重的布料，两道鲜血喷溅而出，如同细小的红色喷泉在空中绽放。

两声能量束高速穿透的“嘶嘶”声，仿佛是炽热的铁棒划过冰冷的水面，激起一阵阵蒸汽。

两具躯体倒地，沉重地撞击地面，发出闷响。

接下来是一片窒息的寂静。

玛琳赶上了，却只赶上最后一刻。

直到天空被末日的征兆所染红，直到超人在一秒之内出现在此处，这个房间里的尸体才重见天日。

而那里没有青山雀的一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