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么看？”

“我？”

宿舍楼下的花园里，叶琤拎着个可乐罐晃了晃，倚坐在长椅上，眯着眼仰望树冠，道：“我现在思路有些乱，你比较聪明，你觉得到底怎么回事？”

喻瑾端坐在长椅边缘，垂着眼帘认真道：“听起来有很多蹊跷，背后有人想当黄雀的可能性很高。”

闻言，叶琤扑哧笑道：“你们文化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吗？”

“嗯？”

“大哥的说法和你一样。”叶琤半闭着眼，好似要睡着了，“你觉得，总司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蝉，螳螂，还是黄雀？”

喻瑾道：“不管是什么角色，都被利用了。”

没错，总司的确被利用了。

叶琤瞬间醒悟，想到了一个能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可能性：那两个黑衣人，或者说他们背后的组织，和秦闻谦应该是见过的，时间就在他打死灰咕之后，秦闻谦着手调查改造异型和总司的关系，被那个组织的人发现，也许用了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秦闻谦去江心滩诱导火棘出现。

而总司察觉到秦闻谦在调查改造异型的事情，但并不清楚他和那些黑衣人的联系，于是把这部分记忆也一并消除了。然后紧接着，那些人试图带走秦闻谦，大概是想制造个畏罪潜逃的假象。

居然能把总司也算计了，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叶琤又想起一事。当时秦闻谦失踪，他去找人时偶遇了喻瑾，现在想想，倒不像是巧合。

难道喻瑾也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叶琤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就他这些天的相处观察，喻瑾不像是卧底内鬼之类的。

叶琤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他并不打算说破。他只简述了事情的可能性，食指轻轻敲着可乐罐，担忧道：“如果真是这样，总司一旦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革老秦的职。这可比我在总司打架严重多了。”

喻瑾道：“只要把事情说明白，总司应该不会为难。”

“那可不一定。”叶琤嗤道，“我就打个架都能被停职一个月，要是找不到那两个黑衣服的，这黑锅老秦可就背定了，总司小气吧啦的，他被革职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喻瑾面不改色道，“那你现在要去找那些人么？”

“之前把老秦救回来的时候安排了人手搜寻，但一直没消息，估计他们早溜了。”

“没有别的线索了？”

叶琤随口道：“有也是关于改造异型的……差点忘了，我们还抓到一只灰咕。”

叶琤掏出手机给唐岷打电话，挂断之后一回头，就发现喻瑾低着脑袋似乎在想心事。他拍拍喻瑾肩膀，道：“走，跟我去北州分部。”

喻瑾犹豫道：“我下午还有两节理论课。”

“跟吴纵说一声，就说是我找你有事。”

“……好。不过，你不是被停职了么，怎么还能去北州分部？”

“停职是不允许经手公务处理，又没禁止我外出。再说了，我要是想外出，也没人拦得住啊。”

“……你真的不用告诉莫部长么？”

“他肯定不会让我去的，所以我先斩后奏，溜了再说。”

“哦……”

门口的保安大概还不知道叶琤被停职的事情，看到他的车连忙点头哈腰地给开了门，两人驱车扬长而去，径直赶往北州分部。没过半小时，叶琤的手机铃声大作。

叶琤啧了一声：“怎么这么快。”

他随手挂断。喻瑾问道：“不接？”

“有什么好接的，他除了念叨我也不会说别的了。”

下一秒，铃声再响。叶琤果断把手机扔给喻瑾，道：“你帮我接。”

喻瑾临危受命，只得接通：“您好……”

“你又跑哪儿去了？”莫晨风的语气难得严肃，叶琤隔着手机都听到了，“你翅膀硬了，一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就乱跑，成天玩忽职守惹是生非，这个副部长你还想不想当了？”

“……”喻瑾轻咳一声，道，“莫部长，是我。”

电话那头倏然沉默，莫晨风似乎对此感到十分惊讶，片刻后才道：“是你？你怎么……叶琤又让你陪他去哪儿？”

叶琤撇撇嘴；喻瑾瞅他一眼，道：“我们去北州分部。”

莫晨风好像低声说了些什么，反正叶琤没再听见，就听喻瑾答应下来，于是他问道：“大哥都跟你说什么了？”

喻瑾把手机放好，以一种奇妙的眼光上下端详他一番，道：“莫部长让我看着你不要惹是生非。还有，他让你暂时不要把秦副部长的事外传。”

叶琤又开始觉得牙酸了：“行行行，我也没走到哪就惹事吧。”

喻瑾道：“莫部长挺关心你的。”

“他就这样，总爱瞎操心。”叶琤道，“大概是可怜我没爹没娘吧。”

闻言，喻瑾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仿佛受到刺激般蜷缩起来。

见喻瑾一声不吭，叶琤反倒摆摆手不甚在意道：“联盟里是孤儿出身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不少人的亲朋好友是被异型杀害，发誓要成为执天者报仇的。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反正我还有大哥，还算幸运吧。”

喻瑾垂下眼帘，微微点头，靠在一旁假寐；叶琤只当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感到愧疚，于是也不再言语。

一路风平浪静，抵达北州分部时已是日暮，叶琤轻拍喻瑾：“醒醒，我们到了。”

喻瑾似乎真的睡着了，但在睁眼的那一刻又是清醒的。他下了车，跟着叶琤往中心大楼的方向走去。上次的袭击事件过后，北州分部加强了警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要不是叶琤领着，喻瑾还没靠近就得被拦下来盘问。

唐岷蹲在门口，一见叶琤就立刻跳将起来：“快快快快来！我等你很久了！哎这位小哥谁啊？”

叶琤顺口道：“我的人。”

喻瑾：“……”

叶琤推着唐岷进去：“没事走吧。”

唐岷不再过问，带着两人边走边东张西望，仿佛在提防异型再度来袭，神色警惕。叶琤不解道：“你这是干嘛呢，在自己地盘上不用这样吧？”

“嘘，低调。”唐岷龇牙咧嘴一番，道，“你不懂，我因为查9527的事儿已经被钟离姐骂了好几顿了。今天你来我没告诉她，要是被她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一准得削了我祭天！”

喻瑾抿唇笑了笑。叶琤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人比黄花，日渐消瘦。”

“呸，你才黄花大闺女。”唐岷摸摸脸颊，那点婴儿肥已经因为连轴转了数日彻底消失，他忧愁道，“再这样下去，小爷我一定会未老先衰的。”

叶琤安慰他道：“男人至死是少年。不要太在意外貌。”

唐岷几乎快要哀嚎了：“怎么可能不在意！我还要去见柳掌柜的。”

叶琤摇摇头，觉得果然多巴胺上脑的人没有理智可言。

三人做贼般来到检验处，叶琤道：“都修好了？”

“差不多。这次多亏总司，送来了一套备用的检验设备，虽然不全，但也能暂时将就一下。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再去找方西西要钱了。”

“啧，总司之前不还无所作为吗，怎么，转性了？”

唐岷道：“哎，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毕竟我们都是下属分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司不可能不管。”

叶琤想起一人：“赵处长今天在吗？”

“哪儿能啊，他前几天就去了总司，还没回来呢。”

实验人员都穿着一水儿的白大褂，见三人进来，纷纷打招呼：“唐副，叶副。”

唐岷开门见山道：“9527的资料在哪儿？”

“呃……”有人尴尬道，“前两天都被部长拿走了。”

唐岷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容，道：“备份呢？”

众人的表情惨不忍睹：“部长那天过来，说，‘把叶琤抓到的那只异型所有的资料和备份都交出来’……”

“是啊，当时部长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把检验处再砸一遍了！吓得我心肝儿都在颤抖。”

“我们不敢不给啊唐副！”

唐岷的笑容僵在脸上。

“哈哈哈。”叶琤幸灾乐祸道，“大姐头还真是了解你。”

唐岷拉着一张脸道：“那资料我还没看完。”

“没事，还是先干正事吧。”叶琤从异域空间里拎出灰咕的尸体放在解剖台上，对实验人员道，“这也是被我们抓获的改造异型，麻烦各位看一下，它跟之前我抓到的9527有没有什么联系。”

唐岷缓了缓难看的脸色，严肃道：“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还请大家尽快。”

说完，三人也不再打扰实验人员的检验，坐在检验处外面走廊的长椅上交换情报，喻瑾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唐岷道：“上次我打给你的电话被钟离姐打断了，是关于9527的……”

“它有两种异能对吧。”

“你怎么知道？”

叶琤把在江汉街发生的事说了。唐岷听完，道：“其实不止。我们还发现，9527有两个能力相同的域场。”

叶琤感到不可思议：“把两个域场植入到一只异型身上？这怎么可能？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用人体来比喻，那么域场就相当于异型的心脏，不同异型之间的域场移植倒也说得过去，可一只异型居然能够通过移植同时拥有两颗心脏，这就有些令人难以想象了。

“他们说还没研究出来，检验处就被砸了——等等。制造幻境这种能力，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对吧？”

叶琤点头确认。唐岷继续道：“而你，抓到的9527，也是联盟之前没有记载过的异型！”

喻瑾道：“唐副部长的意思是，9527的能力就是制造幻境？”

唐岷打了个响指：“没错。”

“这是巧合的可能性很低。”叶琤思索道，“会不会是……”

实验室的金属门无声无息地朝两边滑开，一名实验人员走过来递出报告单，迷茫而悚然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这简直就是……”

叶琤和唐岷迅速翻了翻报告，喻瑾在一侧看了几眼，眉眼忡忡。

这报告印证了叶琤没说出来的想法：9527的域场和两只灰咕的域场被交换了，其中9527的域场被一分为二移植到两只灰咕身上，而两只灰咕被剥离下来的两个域场被植入到9527身上，于是它们便同时拥有了“幻境”和“拖延”的能力！

唐岷越看越惊：“不得了、不得了。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

喻瑾道：“为了研究异型？”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叶琤若有所思。根据他现在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几只异型都是总司的实验品，但如果只是单纯的研究，总司没有必要瞒着绝大多数执天者，背后大概率另有隐情。

“行了我知道了。”唐岷叮嘱道，“报告我带走了，今天这事儿不要告诉钟离姐，你们也暂时不要再研究这些改造过的异型……小心你们的小命！”

实验人员被他恐吓得一哆嗦，忙不迭跑了。

唐岷转头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叶琤道：“这边人多耳杂，去你办公室说。”

喻瑾亦步亦趋地跟上。唐岷道：“听说你被停职了？怎么回事儿啊？”

“你怎么知道的？”

“钟离姐说的。她骂我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

叶琤不以为意：“没什么，我跟总司的人打了一架。”

唐岷大惊道：“我靠你胆儿肥了！去总司捣乱！他们居然没把你乱棍打死？”

叶琤从容道：“我还是有分寸的。”

三人很快走到唐岷的办公室，唐岷反手把门锁了，催促道：“快说快说。”

叶琤反问道：“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改造异型跟总司有关系。”

此话一出，唐岷顿时哑了火。过了好半天才嗫嚅道：“其实我当时没怀疑过，但是钟离姐的态度很奇怪，分部出事儿以后，她一直不让我去查那只异型，按照她往常的脾气早就把所有线索翻个底朝天了。所以我后来仔细想想，可能也是上头的意思。”

喻瑾安静地听了半晌，此时轻轻道：“既然莫部长和钟离部长都不让查，说不定这些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出乎意料，叶琤居然点了点头，道：“没错，总司的事我们是管不了，但老秦差点被劫走的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唐岷奇怪道：“老秦被劫走？”

“就是……”

叶琤正要解释，就听见外面急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靴子与地面相碰的熟悉响动令唐岷脸色大变，整个人跳起来原地打转，急急道：“卧槽钟离姐怎么来了！快快快，你们快找地方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