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秋叙提前的撤出指令,芬答爬出通风管道,抬头看到老人孩子正在李灿花和女矿工们的帮助下离开。
芬答往楼上跑着,意识到秋叙没有和他一起出来。来不及想那么多,芬答只能先拉住李灿花告知情况,让她们加速撤离;接着他挤开她们,钻入曲折纵横的矿道。
他跑过很多矿工身旁,吼叫着:“走!这里要塌了!快走!”
很多人只是看他一眼便继续工作,芬答吼了一路,只有一两个人迟疑地跟他一起离开地下。一回到露天处,微型对讲机便恢复了通讯。芬答气都没喘匀,对另一头的方毕东嘶吼着:“整座铁山城都要塌了,想想办法!”
另一头传来方毕东的惨叫:“我想办法?喂!陆轻厌!你去哪?!科勒你别跟着他!你和我去城主府!现在只能要挟铎鸣了!开车!”
听到那头在行动,芬答转身,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再次回到矿道里,冲着那些矿工吼道:“你们都愣着干嘛?!走啊!要塌了!”
矿道深处传来密集杂乱的脚步回声,刚刚还无动于衷的矿工们像羊似的被赶了出来,李灿花与她的寡妇团确确实实拿着鞭子在抽前面不肯挪步的人们,逼着这些麻木的矿工撤离矿坑。
芬答连忙让开道路,李灿花走到他身旁,解释说:“以前就算矿道崩塌,居优晟也不许离开,必须继续挖矿。离开的人死得比留下的人惨多了,所以他们不敢走。”
“……”芬答叹了口气,看向人群最后方,没有秋叙的身影。
一个高个子逆着人们逃离的方向,奋力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跑下来,正是陆轻厌。他看到芬答连忙问:“他呢?”
“他……”
没等芬答回答完,陆轻厌又一头钻进矿道里,芬答刚想跟上,陆轻厌回首命令:“你去找方毕东!”
方毕东也在对讲机里吼道:“铎鸣这个鸟人不信我说的话!还要我自我介绍呢!速来帮我压他的守卫队!”
“有什么信不信的,撤出去躲躲有什么损失?!”李灿花爆喝,“上次冲击城主府,城里的人不是都躲出去了吗?!抄家伙!再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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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矿道一段路程,平板上始终没有出现代表秋叙的蓝点。好在孩子们留下杂乱脚印,指引了陆轻厌的方向。
陆轻厌跑过蜿蜒的矿道,抵达地下工厂。他看一眼最底下的明王残骸和一片狼藉的现场,马不停蹄地从四层狂奔到一层,一扇扇门推开寻找秋叙,最后在设备室的门外停下,用力锤了两下。
秋叙正在给枪上膛,听到有人捶门,马上意识到是谁不要命地来了,连忙打开微型对讲机,但一墙之隔愣是没能联系上,墙壁太厚了。
陆轻厌发现门打不开,他扭头又看到通风口被强拆过,三下五除二爬进去,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地落进设备室里。
“真傻,恋爱脑是吧?”秋叙笑了一声,看样子竟然很平静。
陆轻厌擦掉脸上的汗水,这里非常憋闷,他尽力调整呼吸,说:“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个赌命的赌徒。”
“行了,还有7分钟。”秋叙说,“连奕首要的销毁目标是这座地下工厂,次要目标是扶桑会总会成员,铁山城其实是顺带的。爆.炸物质都埋设在工厂和几条编号靠前的矿道里,炸掉铁山城更多是利用矿道本身的结构。”
陆轻厌来到秋叙身侧,伸手放大屏幕上的地形图。
当地下工厂在复杂的矿道深处爆.炸,矿坑里被挖掘得极为脆弱的岩层一定会产生连锁反应,整个铁山城就造在纵横交错的矿道之上,将面临一场人工灾难。以铁山城矿工的死亡率来推测,矿道中的气体和岩层也不安全,可能会加剧爆.炸的效果。
“为了保证彻底清除痕迹,外面爆.炸时设备室反而最安全,AI检测到外面全部炸完,它才会爆.炸。”秋叙拍拍主控台,说,“不如在它炸之前先把它炸了。”
这座工厂作为金乌计划的遗产,建筑强度是军事基地的等级,光是隔墙无法通讯这一点,也能证实设备室的墙壁足以承受大部分冲击。提前炸了设备室打断AI读条,外面或许还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可总比按照特情局铺好的爆破剧本走好得多。
“所以你拿着枪。”陆轻厌说,“准备爬回通风管道开枪引爆?然后被近距离的爆.炸点燃?”
秋叙移开目光,说:“……还剩6分钟。”
“引爆微型炸.弹需要信号,好在我至少能退到比你远的地方。你先走,爆.炸后矿道不安全。”
“别和我生离死别,宝贝。”秋叙扛起电锯说,“刚才我都看好了,直接从通风管道离开,它通向地表,比矿道更快,也更安全,就是有点陡。”
陆轻厌布置好微型炸.弹,他们只剩3分钟了。两人爬回通风口内,秋叙在前面开路,陆轻厌跟在他身后,一边掐秒表一边看信号。
他们先是在水平管道爬了一小段,接着是竖直管道。两人费了点劲往上爬了四层高度,又是水平管道,估计已经抵达工厂顶部。至此还有半分钟,信号在弯度后消失。陆轻厌趴到垂直管道上空,信号恢复。
时间不够了,陆轻厌引爆了留下的微型炸.弹,转身急促地说:“走。”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两人安静又快速地爬了一段距离。漆黑的管道内伸手不见五指,陆轻厌不留神撞进柔软的肉里,是前方的秋叙停下了,打开了电锯。
陆轻厌陡然意识到撞到的是什么,鼻尖顿时敏感得要命,连衣料的触感都清晰得可怕。
忽然,后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在管道内不断回荡。冲击从背后袭来,经过两道弯被消耗大半,变成一股强烈的热风吹到他们身上。周围正在震颤,秋叙撞开网格继续前进,陆轻厌小心翼翼地跟上。
“往上,别跟丢了。”秋叙的声音响起。
两人再次进入竖直管道,空气开始流通,说明离地面不远。他们用手脚卡在管道壁向上攀爬,一段距离之后,秋叙朝上举起电锯,骑在陆轻厌肩膀上锯头顶的网格。陆轻厌的鼻尖埋在他的小腹里,这次比刚才还离谱,他只能努力放空大脑不去多想。
周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又一阵巨响传来,似乎发生了二次爆炸。深埋地下的管道壁面在晃动,只能说明连地面都在摇晃。陆轻厌撑着两人的体重,掌心却几乎是被壁面“甩开”,两个人顿时从垂直空间下坠。
秋叙在感知到坠势的一瞬及时抓住头顶上的网格,他吊在网格上喝道:“小心电锯!”
陆轻厌下滑数米,才刚刚重新撑住,电锯砸下,他和电锯一起落了下去。震动越来越剧烈,管道逐渐扭曲,被秋叙锯开一半的网格嘎吱作响,随后又不堪重负被秋叙的体重整个拽下。
秋叙也下坠了一段距离,他咬着牙撑住壁面,在刺耳的摩擦声里渐渐停止坠落。
“陆轻厌!”秋叙紧张地问,“还好吗?”
“好像骨折了。”陆轻厌冷静地说,“你往上,有信号就能叫人来。”
也只能这样了,秋叙继续往上攀爬,越过网格之后他抵达了最后一个弯道,翻上去便看到了通风管道的出口,出口被掩藏在山洞里,密密麻麻的四道网格将出口封闭。
微型对讲机有信号了,芬答拿着另一块平板电脑确定了他们的位置,方毕东大呼小叫着:“你们撑住,矿场塌了,整座铁山城都在震,房子都倒了!我们过去得花点时间!”
透过层层网格,秋叙能看到外面,那巨大的矿坑正一边下沉一边崩塌,铁山城的道路随之震颤、陷落,钢板构成的房屋倾斜、倒塌,有人在逃命,但被开裂的地面吃了下去。尘土形成浓烈的烟雾,遮天蔽日弥漫,看不清更远处,天地间只有死亡、倾塌与阴霾。
这就是连奕想要的效果,他好像没能阻止这场毁灭。
有一小会儿秋叙在想是不是不该把陆轻厌拖下水,过了两秒他甩甩脑袋,脱下身上的衣服裤子。这还是在监狱换上的囚服,他用力撕成一条一条,又首尾相连系成一根绳子,一端固定在网格上,一端丢回垂直管道里。
秋叙抓着绳子速降回到下方,绳子不够长,最后一段距离他直接跳下去。震动让他们头晕目眩,灰尘和碎石撒了他们一头一肩。秋叙大声说:“脱衣服!我带你上去!”没等陆轻厌吭声,他伸手就撕扯陆轻厌的上衣。
“你带不动我。”陆轻厌说,“听我说,现在……”
“听我说!”秋叙抓起他一只手按到屁股上,“刚才不是埋得很开心吗?嗯?喜不喜欢老子的屁股?回去奖励你,乖,抱紧我,我把你捆身上。”
陆轻厌忍着羞意和痛楚说:“那条是我骨折的手臂。”
“……”
“还有,人体可能没感觉到,但我有微型电脑。最大的一次连锁反应刚刚过去,震动在减轻。结束了,我不会死的。”
秋叙帮他换了只手,又一头扎进了他的肩窝里。
陆轻厌一动都不敢动,他手掌心里全是软乎乎的肉,连条外裤都没有。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慢慢地抬起手,将手掌落在秋叙的头发上,安慰地轻轻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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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掩埋了铁山城,幸存的人们站在城区之外茫然地望着消失的矿坑。每个人都像会动的雕塑一样,浑身盖着灰土。城区里大段道路陷落,地面微微倾斜,房屋是建材拼凑的,没有几栋还维持原样,但基本还在原地。
大多数铁山城居民都活了下来,结果比最好的构想要坏,但比最坏的构想要好,总归没让连奕将这座城和其中的人类全部抹除掉。
由于是采用炸毁AI的方式阻止其他地方爆.炸,地下还埋藏着没被引爆的爆.炸物质,铁山城原址不能继续居住。它现在的状况省去了说服人们的步骤,大家都在搬运自己的家,钢板、铁柱、锅碗瓢盆……
房子像积木一样飞快成型,当天就在原址旁边出现了新的聚居地。
秋叙和陆轻厌躺在小巴里休息,方毕东与李灿花在小巴门外说话。芬答和科勒被方毕东留了下来,他们会协助李灿花训练扶桑会的青壮男女。地下联盟并不接纳新组织进入,扶桑会也不打算加入。她们担心特情局还惦记铁山城,过段时间就劝大家迁徙到别的地方去。
李灿花带着芬答和科勒走掉,方毕东回到小巴上,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你们呢?去我那养伤还是回橙湖城?”
“先回监狱养两天。”秋叙简单地为自己和陆轻厌决定,“旷工好几天,我们应该是失业了,但之后还是得回去把他满宿舍的东西拿出来。”
方毕东回首看了眼,问:“陆轻厌睡着了?你扶着他,我要开车了。”
“脑震荡没好全,昏过去了吧。”秋叙爬到陆轻厌那排,还是让陆轻厌枕在大腿上,“我刚才问他看过什么片呢,这么刺激的话题,不可能是睡着了。”
方毕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