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太空电梯站点乱糟糟的，调查局的两人把大家支使得团团转。浮空城人在习惯于指挥AI机器人，全然料不到地面人有多混乱无序。

专用舱停摆，原本连舱带人都要接受调查，舱长和三个跟班毫无保密概念，趁机放假各回各家；让门卫加强巡逻，门卫便成天巡逻，连看大门的主要工作都不管，秋叙和陆轻厌悄悄出门悄悄回去，愣是没人发现他们离开过。

地下联盟宣布是他们一个年轻小博士试验新型武器袭击工厂，之后调查局的两人没再踏出站点一步。

“他们八成要把白久成的死也安在你头上交差。”秋叙吃着小博士亲手做的病号餐，笑着说道，“虽然误打误撞撞上了事实吧。”

又过了六天，秋叙蜕了一层皮，勉勉强强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他身上斑斑驳驳的，风一吹、太阳一晒就泛红发痒，肤质脆弱至极，还得再养好一阵。

陆轻厌去杂货铺补充外敷药，老板取药时，库房没别人，陆轻厌犹豫片刻，问道：“他来买过橙湖城的身份卡？”

“对。”杂货铺老板说，“提交结婚申请得有个身份卡。”

陆轻厌直觉杂货铺老板和秋叙所说的“结婚”，本质上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可他又很想弄个清楚。犹豫了一小会儿，他再次问道：“那为什么……变成前女友了？”

“是雇主，他和雇主通过假结婚的方式被老国王召见，后来的事你知道的。”杂货铺老板好笑地反问，“哪来的前女友，他的取向不是很明显吗？”

陆轻厌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反思：我怎么会上这种当？

他路过橙湖城的大小巷子，听了些新闻。从前橙湖城连着死了七任国王，原本应该是这位名叫辰飞云的公主继位，但她眼看谁继位谁被杀，拒绝了。这次阿达木国王死法比较合理，公主想到杀手还在坐牢，愿意继位，浮空城也懒得再空运新王，欣然答应。

王宫正在准备继位仪式，而公主本人则正在兴致勃勃地广进美男。

陆轻厌回到站点，秋叙不在宿舍。过了好半天秋叙回来，面容晒得粉扑扑的。陆轻厌看着他，耳朵也不禁红通通的。

秋叙疑惑一秒，放弃探究陆轻厌在纯情什么。

“钟站长身体情况好转，可以承受五天旅途，明天复工，送钟站长和两个浮空城人上天。”他说，“短期内不惹事生非了，算他们仨逃过一劫。”

秋叙去通知跟班们次日上班的消息，赵冷和安澜正蹲在宿舍里，而宁芙的宿舍来了个客人，是她那和辰飞云公主结婚的爸爸。

“你得给我搞到新的剃须仪！长了胡子就不美了！”宁芙她爸说，“公主她只看脸！阿达木国王的男王后做过内侍，她都想抢进家门摆着干看！再过几天家里不再是四个人争宠，要来年轻的新男人了！事关爸爸的美貌，这件事特别急！”

“我都说了，我们的物资里没有剃须仪，要是有我早就拿给你了。”

秋叙敲门，里面父女二人闭上了嘴。宁芙打开门，秋叙憋着笑说：“明天上午九点启程。”

·

次日，钟站长被抬上专用舱里的一间卧铺包厢，两名地面人医护陪同。

这次的升空旅途还有一个新乘客，他在升空之前匆忙赶到。他像其他浮空城人一样，非常高，长着一条长尾巴，体格有些瘦，提着两个巨大的箱子。他看到调查局成员异常惊讶，紧接着面露厌烦，皱眉问道：“单源，你怎么来地面了？”

名叫单源的是年长一些的调查局成员，他见到新乘客顿时笑了笑，招呼身后的年轻同事：“小佟，这位是何中舟先生，知名调查记者和慈善家。我们一周写那么多报告，还有局长停职接受廉政局检查，都是何先生一篇报道的功劳。”

秋叙站在一旁，眼睛盯着跟班们干活，嘴巴在指挥，耳朵却竖着听浮空城人的八卦，忙得很。

单源与何中舟先后入舱，小佟不敢多说话，干笑着跟随在单源身后。秋叙清点乘客们的行李，确认没有遗漏后关上舱门。

单源、小佟在休闲区中间落座，何中舟看了他们两眼，拎着他其中一只大行李箱上楼，赵冷连忙凑上去帮他提行李。

“不用！”何中舟断然拒绝。

赵冷被这位浮空城客户吓到了，秋叙让他去员工座位休息。

不久电梯舱发射，安澜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往员工座位。宁芙在行李区没出来，秋叙过去一看，她蹲在一只箱子前动手动脚。

秋叙并不在乎跟班偷浮空城人的东西，但宁芙做得太蠢，他咳了一声。

宁芙吓得差点没原地起飞，手忙脚乱站起来，尴尬地说：“领班，我把贵宾的行李箱弄坏了。”

秋叙看了看，她刚才扒拉的是小佟的箱子。箱子底部有维持悬浮、自动跟随主人的机械装置，在地面用不了，要回到星环、进入浮空城网络后才能使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宁芙当成了锁，硬是给拆下来了。

“待会儿我请设备维护员过来修，至于你，尽量少来行李区，别又弄坏东西。”秋叙催道，“去你的座位，扣好安全带。”

宁芙面露心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度过三个小时的断续加速后，午餐时间，何中舟来到休闲区。他无视一直待在休闲区的单源和小佟，招来秋叙，说：“我听说了地面发生的事，你第一个跳下湖救人，不错。你去给我倒杯酒来。”

这就是浮空城人欣赏地面人的方式，给人加工作量。

秋叙精心为他特调了一杯非常暖心的酒，相信蟑螂的汁液能够抵消酒精对胃黏膜的伤害。

“何先生挺喜欢地面人的。”单源坐在一旁悠悠地说，“小佟，还记得何先生那两个大箱子吗？是为了带食物发给地面的小孩，他还给他们拍照，不过没有发表过，可能AI编辑不推荐吧。”

小佟尴尬地应道：“哦……”

何中舟冷傲地接过大蠊特调，闭目品尝，对单源的话充耳不闻。

“要不怎么说何先生是慈善家呢，结婚这么多年没有申请孩子，完全看不出这么喜欢小孩。”单源笑着说，“只是呢，带食物是何先生自作多情，地面人不吃人的食物。你们是吃虫子的物种，对吧？”

最后一句是问正在微笑服务的秋叙，他们打嘴仗还捏起软柿子来了。

“是的，其实我更喜欢吃水草。”秋叙一脸傻笑。他决定用单源的牙刷来刷所有人的厕所。

何中舟对单源极为不屑，品完酒就上了楼，连午餐一起带走了。

午后，陆轻厌坐在地上修理小佟的箱子，秋叙靠在行李堆上旁观。安澜去客人们的包厢收拾餐盘，她下楼后将盘子放下，匆忙来到行李区，不安地说：“领班……”

秋叙问：“怎么了？”

安澜满脸犹疑，往外张望一番，轻轻关上行李区的门。她来到秋叙面前，揪着衣摆紧张地说：“领班，何先生带进包厢的大行李箱里，是个……是个昏迷的小孩。”

秋叙挑起眉梢，陆轻厌也抬起了头。

“难道他像齐先生一样，也是带了宠物？”安澜迟疑地问，“何先生没有叫我们准备宠物餐，要提醒他吗？”

“我会问的。”秋叙摆摆手，“你去洗盘子。”

安澜温顺地离开了，秋叙思考几秒，从陆轻厌手里抽出电钻，找到何中舟寄存的行李箱一顿猛钻，直到钻出一只小孔。

陆轻厌拿回电钻，给他递了只小手电。

“这只箱子里面可别也是……”秋叙打着手电，趴在钻出的小孔上，观察箱子里的东西，他松了口气，但没有彻底松下来，“是小孩的衣服和玩具，很多，有些已经用旧了。我去楼上看看。”

陆轻厌善解人意地问：“我做什么？”

“你……”

秋叙扭头，陆轻厌就在腿边，即便坐在地上也是挺大一只。他正仰着脸注视秋叙，见秋叙看过来，甚至歪了歪脑袋。

秋叙差点爱抚他的脑袋瓜，爪子伸到一半猛地收回，无语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平时调戏归调戏，不能把人家当成好朋狗。秋叙心里反省着，他走了两步，陆轻厌的目光紧跟着他，秋叙忽然又觉得——陆轻厌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

秋叙把手心放到了他的发顶上，陆轻厌顿时腼腆地低下头，别提多纯情了。秋叙好笑地揉了他一下，说：“你和何先生讨论一下怎么赔偿他的损失。”

秋叙来到何中舟的包厢外，说：“何先生，您的行李箱被我们的设备维护员弄坏了，您来看看呢？”

何中舟皱着眉头将门开了一小缝，他挤出来，谨慎地关上了包厢门。秋叙领着他下楼来到行李区，陆轻厌站起来，开始解释究竟如何失手才会在他的行李箱上钻了个孔。

秋叙又把安澜和宁芙叫来：“我去驾驶台，你们在这里陪何先生。”

趁着没人注意，秋叙重新回到何中舟的包间，拿着备用门卡刷开门，悄无声息地钻进去。那只巨大的行李箱就放在床边，箱盖虚虚掩着。秋叙掀开箱盖，一个蜷缩的小姑娘印入眼帘。

这小姑娘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骨骼发育不错，显得个子挺高，但身上几乎没什么肉。她皮肤上有一些淤痕，体温很高，鼻腔在流血。一张纸巾沾着血丢在她身边，似乎刚才秋叙过来打断了何中舟的擦拭。

秋叙轻轻地抽气，无言思索在太空电梯里再死一个浮空城人的后果。

他冷静地回到门边，先往下看了眼，挑空的空间导致上下三层无论在哪里都一览无余，给接下来的行动增加了不少难度。

何中舟还被陆轻厌拖在行李区里面，其他客人都在包厢里关着门，钟站长和他的两个医护几乎不出包厢，但两个调查局成员随时会出来。

时间紧迫，秋叙回去抱上小姑娘，关上包厢门，匆匆穿过走廊。他没有下楼，而是往最高处的驾驶台走去，那里更近，也能避开下面的何中舟。

从何中舟包厢走到驾驶台需要一分多钟，好在途中没有一扇门忽然打开。

“我不接受这种解释！”最底下响起了何中舟的声音，他的脚步声随之传来。

在何中舟走出开行李区的同时，秋叙迅速地钻进驾驶台所在的房间。

他放下小姑娘，扭头又推门出去，露出笑容，扶着栏杆往下问：“何先生，您的行李有损坏吗？”

“你是领班，对吧？在那等着，我现在去找你！这件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何中舟愤怒地说。

“好的。”秋叙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