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降临的第一日，人类试图以最强大的武器——核弹，抵抗天外的不速之客。

浮空城降临的第二百三十七年，地面全是核污染废墟和工业垃圾堆。失去工业，失去历史，当人类只会在废墟里寻找枪支，和在森林里捡树枝的原始人又有什么两样？

在浮空城的引导下，地面上建立起了臣服于天外来客的秩序，却是天外科技与原始城邦的错配。

深夜，一家私营的监狱里，两个值夜班的守卫一边聊天一边巡逻。

“……这事我只告诉你，上头根本不放人，以后你想跳槽，得学我。我是偷偷准备的，之后也会直接溜走。”

“那……太空电梯实习驾驶员的应聘资格，你还真买到了？”

“芯片都注射到我手腕里了。”

“得到资格的人和面试的人对不上，也没人查？”

“查什么查，就是故意只验证芯片，不管换没换人。”那守卫笑嘻嘻地说，“要不然地面上这个城主那个国王的，他们的后代怎么去占太空电梯站点的工作？多亏实习驾驶员是累活，我才捡到漏。”

“那你会驾驶太空电梯吗？不怕露馅？”

“太空电梯是被发射上去的，根本用不着驾驶。实习驾驶员，只是个好听的名头，说穿了就是有大人物的时候服务他们，没人的时候看看货物，出故障了启动备用推进器，平时打扫打扫，就是这样。”

“那也比现在舒服。”他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问，“你都要走了，不给弟兄意思意思？”

“意思什么啊，我没钱了。买这个芯片把我爸妈的遗产，还有这几年工资，全部花光了。”守卫眼珠一转，又笑了，“喂，我有个主意，走廊尽头那间的小美人，我先上，等老子把他弄晕了，你再来，明早我就走，上头问起来你都推给我，干不干？”

“啧，你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关一层吗？”他的同伴哈哈大笑，“附近那座橙湖城，半个月他杀了七任国王，浮空城册封新王的速度都跟不上他刺杀的速度，最后还是浮空城派人下来抓住了他。多狠，你真要上？”

“手脚不都铐着吗？怕什么。”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隔着铁门的栅窗，可以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睡在铁床上。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泄露一丝进入牢房内，隐隐约约照出对方的面容轮廓。这个人刚被送进来时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蹲了半年牢捂得白白净净的，越发漂亮了。

“怎么说？”守卫问。

“就按你说的。”他同伴说，两人会心地笑了笑。

守卫打开牢门，猴急地解着裤子靠近铁床。被他称为“小美人”的囚犯惊醒，却没有害怕或者退缩，反而坐起来对守卫露出了笑容。他这么懂得配合，守卫心情大好，笑呵呵地往铁床上面爬。

“我把剩下的区域巡逻完再来。”门外，守卫同伴的脚步声远去。

就在门外脚步彻底消失的刹那，守卫眼前一花，回过神已经被摁在床板上捂住了口鼻。守卫瞪大了眼睛，本该束缚囚犯手脚的镣铐，是来自浮空城的高科技产品，此刻像镯子似的套在囚犯的手腕上。

这是守卫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下一秒他被一双修长的手握住脑壳和下颌，干脆地拧断了脖子。

秋叙捏起守卫的右手手腕，思索片刻，拔出守卫的匕首剜出芯片，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刚才两个人在走廊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没想到在他准备越狱的这晚，天上还会掉这种好东西，把越狱后的工作都承包了。

过了不久，守卫的同伴回来了。同伴推开牢门，一个身穿守卫制服的身影堵在门后。不等同伴意识到不对劲，一把匕首穿透了他的胸腔。

秋叙接住倒下的尸体，关上牢门，掀开铁床，下面是一条几乎垂直的地道，阴暗的地道最底下传来汩汩的水声。

刚进牢房那会儿，秋叙就在想办法越狱。这家私人监狱位于一座小镇的废墟里，本地夏季雨水丰沛，在失去维护的两百多年，废墟里竟然没有积水，下方一定存在下水道，秋叙吭哧吭哧地挖下去，果然他猜对了。

不过眼下有比在核污染超标的下水道潜游更健康的越狱方式，秋叙便只是将两具尸体塞进了地道，一脚踹下去。

尸体沿着地道滑落，最后传来噗通落水的声音。这下死无对证，没人知道一个守卫曾经拥有过一枚芯片，这枚芯片又落到了秋叙手里。

秋叙捡起地上的大檐帽扣到头上，拍了拍裤兜里的两把枪，拿着守卫的证件刷开一道道门，先去守卫们的宿舍搜刮了一番，拿了钱和能用的东西，还找到了太空电梯实习驾驶员的面试通知。

之后他才施施然离开监狱，路过停车场还顺走了一辆摩托。

·

清晨时分，日出了。

天空灰蒙蒙的，朝霞被雾霭遮得很暗淡。头顶上除了太阳，还有一道道贯穿天际的“金属带”。实际上，那是一种被称为“星环”的东西，围绕这颗星球同步转动，共有十二条，每条都有60公里的宽度，主要作用是为浮空城提供光能。

它们的交接处共有两点，分别位于南北极，浮空城就在南极上方，北极上方似乎正在建造新的天空城市。

秋叙开着摩托急驰在荒芜的野外，监狱被远远地抛在地平线后，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废土，时不时能看到成堆的工业垃圾所形成的“山峦”。

这些“山峦”当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两百年来人们如同蚂蚁搬家一般，从四处收集而成的，很多人没有资格进入城邦，就住在垃圾山里，久而久之形成了村落。当然，村落一旦成型，很快就会被附近的城邦征税。

城邦往往建立在大型城市废墟的基础上，每个城邦都有一个国王，必须得到浮空城的册封才算正牌。国王们也都非常上道，日常除了默契地对外扩张、彼此侵略之外，也不约而同地将浮空城人当做神明一般景仰崇拜。

大型城邦的国王以建立太空电梯为荣，这是直接上贡浮空城的渠道。

太空电梯直达星环某处，为浮空城提供地上的资源，所谓资源主要是各种矿产，偶尔也征集苦力，地面上的普通人其实并不期待太空电梯坐落在附近。

秋叙开着摩托行驶了一天一夜，一座占地两万平方米的巨型建筑物出现在前方，正是最近的太空电梯站，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守卫想入职的站点。

在山坡上俯瞰，太空电梯站位于一片极为广袤的橙色湖泊中央，大抵上呈现雪花型，结构精细美妙，光是外表都能看出科技的辉煌积累。

湖泊旁边则是一座繁荣、拥挤又破烂的大型城市，与太空电梯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城里的每座建筑物都是在废墟基础上用各种材料东拼西凑、高高垒砌。这座城名叫橙湖城，以旁边的湖泊命名。

秋叙曾经在橙湖城住过一段时间，倒也轻车熟路。他在城外就把摩托卖了，城里的道路狭窄又颠簸，摩托不适合以后通勤，这年头城里最热门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然后是自己的双脚。

他找了个住处，房租日结，因为房东不能肯定第二天大家都还活着。门锁得自己买，很多人的家当里都会有几把锁，因为房客不能相信房东不偷东西。

秋叙休息了半天，入夜后他换上常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来到一家杂货铺。

他这副打扮并不稀奇，很多人都遮住了脸。秋叙靠在柜台上，把钱放下去，要一支芯片注射器。

三十岁左右的男老板长得很柔美，一头长发披在肩头，他说：“好久不见，你上次来是半年前。”

“你还记得我？”秋叙稀奇地问。

“你的眼睛很特别。”老板说，“比夕阳下的橙湖更辉煌。”

秋叙眨了眨眼睛，他的虹膜是很浅的褐色，如同琉璃一般，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欢迎回来。”老板将芯片注射器推给秋叙，微笑着推销，“如果你想买虹膜染色剂，我们也有渠道。”

这个时代，有虹膜染色剂却没有隐形眼镜，毕竟前者自己在家就能做，只是可能把人弄瞎，而后者需要工业基础。

“不了，伤害视力。”

老板笑容不改：“是我少虑了，杀手有杀手的讲究。”

“谁说我是杀手了？”秋叙也笑眯眯的。

老板笑而不语，用下巴指了指秋叙裤兜里的枪。带枪也不一定是杀手，秋叙觉得这个老板或许暗示更多，比如……

半年前，秋叙在橙湖城接了一个姑娘的订单，报酬是一包废墟里挖出来的烟，内容是为她姐姐报仇，杀掉当时的橙湖城国王。

橙湖城有个初夜政策，无论男女，哪怕不男不女，初夜都得交给国王。秋叙和那姑娘假装要结婚，两人都被带去见老国王。秋叙可不想看老头脱裤子，赶在老国王出现前，先潜入寝室杀了。

至于后面连杀七任国王，把老国王的儿子、孙子、侄子、外甥、大爷、老娘舅都杀干净了，也是顺水推舟，谁叫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抽象，每个上位之后都要找秋叙行使初夜权……

秋叙大开杀戒，直接导致浮空城南王北调，从遥远的南边城邦空运了个王子过来继位。但连诛老国王九族的好处是，现在的国王根本不认识秋叙。

而私人监狱担不起秋叙越狱的责任，会尽量隐瞒消息，以秋叙对监狱的了解，那些人会不惜伪造秋叙还在的假象来掩饰失责。

至于认出他的老板，背后是一个专门和浮空城对着干的地下势力，秋叙当年接触过，不太合得来，但彼此没有敌意。

当时下单的姑娘早就离开了橙湖城，就算没走，也可以信任。其他人并不认识秋叙，他根本没必要冒着瞎掉的风险遮掩长相。

秋叙拿着芯片注射器回去，往手腕里注射了那张芯片。过了两天就是实习驾驶员面试的日子，他去太空电梯站报到，刷了芯片顺利被领进了站点外的等候室。

等候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有男有女，每个露肤度都很高。看到秋叙身穿黑背心和工装裤，三人面色各异。包括秋叙在内，四个人也称得上姿色各异。

在这个污染超标的年头，大家只长两只眼睛一张嘴都算好了，美丽的人类算得上珍稀物种，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凑出一桌。秋叙顿时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下一个报到的人因为长得不太美观直接被赶走了。

“……”卡颜局啊？

秋叙又看了眼另外三人不分男女的暴露穿着，忽然觉得这份工作吧……它似乎不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