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导演举着对讲机,看着镜头中停止的画面,眉间有几分不耐。
目前在拍摄的场景,是石燕所饰演的小美,在听到衣柜声响后过去,见到其中有鬼的情节。
女鬼倚着墙壁,正在咬手指。
是对沈棠的特写镜头。
“导演,有什么问题吗?”沈棠听到喊卡声,也虚心请教。
她出生在民国时期,那时候民风已经很开明,无奈自己很早便成家。
尚未嫁人时,她常跟着家中长辈去听戏,作为世家儿女,即便喜爱也只能在家中偷偷学,没有上台露面的机会。
可沈棠一直怀有渺小又坚定的愿望。
直到做鬼多年之后的如今,就连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真有了能排戏的机会。
虽然形式早有所不同,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完成心愿。
所以她对此非常珍惜。
拍戏时,对待导演也很是尊敬,完全秉承着虚心请教的态度。
“我们要营造出来的并不是明面上的恐怖,刚才你抬起头来的眼神太惊悚太过了,我是要那种更加隐秘的,需要经过思考和反应才察觉到的可怕。”
导演之前在片场当中的反应,不难看出他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这时候大家才终于发现他的另一面,这个人对艺术还是有一定追求的。
要说他心理素质也是很好的,对待一只鬼也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讲话。
他想要的场景,是在昏暗逼仄的空间内,长发女鬼发现有人靠近,很缓慢地抬起眼皮。
嘴角挂着不平整的指甲,指尖也已经是斑驳累累,血肉模糊的模样。
暗红色的血滴由指尖倾斜,几乎能听到垂落地面的声响。
柜门被打开,她视线向上,甚至咀嚼的动作都还在,在封闭空间里发出的每一处细小的声音都是在挑战心理防线。
沈棠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真消化,试着斟酌其中的含义,半晌后才又开口。
“我明白了,导演,那我重来一遍。”
妆面要齐全,所有外貌得回复到之前的状态。
她修长手指上的指甲又自动长齐一小段,血液的状态同样恢复原样。
镜头之外,丁灿几人聚集在一处。
房间区域划分得极为清晰。
除去监控器当中的画面,另外的位置里,是工作人员和剧组其他演员。
还有个角落,是富察清韵和富明强。
他们现在并没有戏份,但一直保持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这么做是为了降低人类心里的恐慌。
无知的危险最可怕,他们如果避开这些人,他们反而会因为心中的猜疑变得更惊恐。
不如索性就直接让人类看清所在,能够免去不少困扰。
“其实他们好像也没做错什么,毕竟变成鬼也不是他们自愿的。”
高稳稳瞥过去两眼,发现他们只是专注地盯着沈棠的方向,也并没有去看旁观者这边。
他觉得这几只鬼似乎真的没有白日里那么面目可憎了。
没有立马能够投胎的运气,还能够用心经营在地府的生活,某种层面上讲,他们一直都在努力。
石燕垂着眼,对沈棠的想法也改观了些:“好像确实看他们比刚才顺眼了。”
之后的拍摄也都很顺利地进行,因为白天出现的插曲,大家本以为结束的时间会延后很多。
出乎意料的是,导演宣布收工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早些。
加上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危险,心里跟着安定下来。
拍摄结束,大家要先把充斥在别墅当中的设备都收起来进行维护,等到明天开工时再重新取出。
丁灿把化妆间属于自己的工具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高稳稳在抬着看起来蛮重的一个架子。
她把包包放在桌上,过去给高稳稳搭了把手。
“谢啦。”
两人刚合力把架子在屋内一角放好,就听见楼梯的位置传来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循着声响望过去,原来是副导演的表弟。
他是场工,拍摄场地恢复原样也是他的职责,此时手里面拿着高脚架的底座。
加上地面上的部件,不难看出来刚才是他手没拿稳所导致的。
只是这个突发事件似乎并没有让他心情产生多大的波动,他大约是还在刚才的阴影之下,目光都没什么神采,表情也是完全心不在焉。
高稳稳小声开口:“这都过去多久了,他不会被吓到心理出问题了吧?”
“难说。”丁灿望着表弟的反应,也很难判定。
毕竟心理状态很难被旁人干涉,他还是得靠着自己想通。
高稳稳耸了耸肩:“有时候啊,人比鬼都可怕,万一他精神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伤人的事情来,可是完全预料不到的。”
丁灿别过头去看他,觉得这句话从一个未经社会锤炼的大学生嘴巴里讲出来,有点太通世事了。
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注意到身边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疑问,高稳稳张开嘴笑了笑。
他笑起来时嘴巴有点偏方形,看上去更像小孩。
他抬手挠了挠头,才开口。
“我从小其实是在大山里长大的,好不容易才能考到大城市来。”
“山里不发达,经济条件落后,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有个邻居叔叔,小时候高烧,又碰上了山洪挡住出山的路,没办法出去省城的大医院医治,导致脑子烧坏掉了。”
“本来只是脑子不太灵光,性格还算温顺,有小朋友会找他玩。”
“但后来有一次,他却突然像变了个人,拿起草棚边的钉耙追着我们几个打,当时我不小心摔倒,铁钉耙几乎落到我脸上,把我吓得不轻。”
高稳稳讲到这儿,还有些心有余悸似的。
他也的确因此担惊受怕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长大些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丁灿跟着脸色凝重起来:“那后来呢,你没事吧?”
她自小在经济发达的城市长大,家庭幸福美满,生活条件不错,很难理解大山里的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但高稳稳讲述的场景,确实有让她感同身受。
“没事,后来他被送到了镇上卫生所里的精神病房,就很少再听到过消息了。”
高稳稳会说起这事,只是想让她也注意提防着表弟。
现在待在楼梯间附近的人就他们三个。
两人还是上去帮忙捡起设备。
“你没事吧?”高稳稳看着仍旧心不在焉的男生,直接问道。
表弟反应了一两秒,摇了摇头,道谢后就继续往前走了,比起之前吵架的模样,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丁灿将他离开的背影尽收眼底,这才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出现的只是小变故而已。
到了明早,或者是即将来临的深夜,或许就有什么威胁在等着他们。
这次过来缓冲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人。
别墅里房间很多,加上没人打算独自居住,几个人选择挤在一个房间的情况都有发生,房间就更加空余了。
夜深后,所有人在房间休息,环境也寂静起来。
石燕驻足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找不出什么离奇之处,就只是普通的大片建筑物而已。
她把窗帘又拉好,回头看见丁灿正在检查门口反锁得是否牢固。
高稳稳和夏嘉琏就住在相邻的房间,万一夜里出现什么变故,还可以互相照应。
拿过一只玻璃杯,小心放在门把手上移开后,丁灿稍微松了口气:“希望今天晚上是个平安夜。”
虽然不知道应付入侵者的办法能不能应用在那些不可名状上面,但做了准备,总归是聊胜于无。
她拖着有些疲倦的步伐走到床边。
平日里自己有着严格的时间规划,现在早就过了她原本该休息的时间,所以才会觉得累。
自己应该是能很快入睡。
至于这别墅当中其他的人今夜能不能睡得安稳,就是另外的事了。
*
隔天清晨,手机闹钟嗡嗡的震动沿着床铺传来。
副导演先是闭着眼摸到手机按停之后,手搭在眼前又适应了一会儿,才有些困倦地睁开眼。
昨夜他看表弟被吓得很害怕,就叫人跟自己一起睡。
直到后半夜表弟才终于睡着,他也得以安稳入睡。
虽然惹了麻烦,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也没说什么重话,还想着等回去之后,有空就带人出去好好散散心。
估计这孩子肯定还在呼呼大睡呢。
翻过身,他却看到身边早就没了人,被子的另外一角也是完全打开的状态。
直起身侧耳倾听,洗手间也安静得很,不知道这人去哪里了。
难不成还是失眠了,提前去了楼下?
他就也下床洗漱收拾自己。
直到准备推门而出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头,房门跟昨天一样,是从里面反锁的。
这是二楼的一个侧间,房间不说很小吧,如果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话,自己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偏偏昨天表弟疑神疑鬼,所以把门窗都紧闭,早上起来也仍旧是同样的状态,证明不会有人出去过。
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猜测,副导演在别墅里找了大半圈,现在时间还早,起来的人不多,他一个个房间都把人叫醒了。
还是没能找到踪迹。
“我弟弟不见了!”
又回到客厅时,他见到了从客厅柜子的神龛里刚现身出来的富察清韵,语调难掩慌张。
毕竟这里不是人间,有人在这里失踪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再三交代过让大家不要离开别墅范围,他料想所有人都知道相比于群鬼环伺的外界,明明这里最安全才是。
长了脑子的,都不会想到要只身从这里离开吧。
难道是想着要逃出去?
副导演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至少活人从密室里能出去,就已经很难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