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想在外面继续晃荡,但既然遇上了,王贲校尉自然不会再让他一人。
身后跟着一群人这逛街就有点没意思了,公子斐无奈,只能随便逛了逛,买了些宫内没见过的稀罕小食便打道回府。
他给自己年纪相仿兄弟和姐妹都带了礼物。送礼的时候,他们一边埋怨他私下偷跑,一边又个个新奇非常。
“草竟然能编成这样?”元嫚拿着一只草编鸽子来回翻看。
“味道怪怪的。”阴嫚吃了一口市集卖的饴糖,评价。
“这个漆盒好看!”虽然市集的漆盒没有咸阳宫里的精美,但有时候简单也是一种美。
“好看吗?”诗嫚立刻换上了桃木簪。
公主们本也较少出门,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比较好哄。气他一个人出门的公子们就没这么好对付了。相比与礼物,他们更想蹭他的车出宫玩,或者干脆向他打听注意事项,准备自己也溜。
而这其中,最怨念的还是公子扶苏。
“二弟,我们之前约好的……”
最先和公子斐说好出去玩的当然是几乎天天混在一起的公子扶苏。但是他们第一次出去就遇上了韩非那事,之后就再也没人提出去这件事了。现在,公子斐一个人出去玩,不叫公子扶苏一起,公子扶苏理解归理解,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怨念。
“哎?大哥你没自己出去玩过吗?”不过,相比公子扶苏的怨念,公子斐更惊讶的还是这点。
公子扶苏沉默摇头。
他本就不是爱玩的性子,无人相约的话他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抄书习字。之前也是公子斐提议去找韩非,他才和他一起出去的。
“那我下次再和你一起出去吧。我感觉市集还挺热闹挺有趣的。”他向公子扶苏分享了他在外面闲逛的见闻。
公子扶苏带着几分好奇的听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很久,一直到晡食,公子斐才意犹未尽的告辞。
“外面真的挺好玩的!”离开的时候,公子斐再次强调。公子扶苏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片刻,笑道:“再好玩也不是宫里,可不要在外面玩的忘了回宫。”
公子斐俏皮的向他做了个鬼脸:“不会的,还要给大哥大姐小弟小妹们送礼物呢!”
他哈哈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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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嬴政接见燕国使臣的日子。
因为已经有了见习朝政的资格,这回公子斐和公子扶苏也有资格列席。鉴于这是他们开始见习朝政后第一次规模比较大的外国使臣接见,两人一早就被叫起来复习各种礼仪。
“至于么,搞这么隆重。”
复习结束,公子斐挺直的腰板立刻塌陷。他歪歪扭扭的喝了两杯水,伏倒在案几上。
“或许是因为父王和燕太子感情不错?”公子扶苏也是累得不行。不过他的仪态就比不拘小节的公子斐好多了。
“连夜逃走的感情吗?”公子斐坏笑。
公子扶苏无奈瞥了他一眼,告诫:“可别叫父王听见。”
公子斐哈哈大笑。
“真好奇他们的相处方式。”他不怀好意道。
“可惜我们大约是看不见了。”公子扶苏实话实说。
“那可不一定,韩王不是还好好的?”公子斐道。“哦不对,现在该叫颍川君了。”他又笑了起来。
除了那些在他小时候的罪过他的人,嬴政对韩赵两国剩下的权贵都还可以,至少是给他们留了一条命,让他们苟活下去了。以前的韩王安变为了颍川君韩安,迁陈县,以前的赵王迁——哦,不好意思,想干掉先王子楚害他抛妻弃子连夜出逃的就是赵王迁的父亲,父债子承,王位都继承了,仇怨自然也要继承。赵王迁——或者说黔首赵迁被流放到房陵,现在估计已经没了。
“要是韩先生在,说不定这颍川君的名号就是先生的了。”公子斐道。
“可惜以先生的性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公子扶苏叹息。
“也是。”公子斐也叹了一口气。
若能接受,韩非就不是韩非了。
两人一同惆怅了起来。
一起上过韩非的课,又一起救下韩非,一起为他送葬。虽然一共只相处了没多久,韩非还经常因为他们秦公子的身份没有好脸色,但公子扶苏与公子斐对他的感情却绝不一般。他们是真的将韩非当做自己的先生一样的。
如果不是韩非自己想死……
————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公子斐与公子扶苏各自回宫去换了更正式的衣服,准备出席晚宴。
虽然只是列席围观,并没有什么发言的机会,但这毕竟算是第一次公开面对外国使臣,夸张点说就是第一次向世界昭告他将登上政治舞台,公孙蓉为保万一,临走了还仔仔细细的帮他又检查了一遍衣物配饰。
“长大了……”
面对着一丝不耐也没有的儿子,公孙蓉满心都是感慨。
最初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是个红红丑丑的小毛头,公孙蓉都不敢相信这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现在,似乎只是一转眼,他就变得这么大了。
“上次给你的名单看了吗?”最后帮公子斐整了整衣领,公孙蓉问。
公子斐:“……”
他默默别开了视线。
公孙蓉:“……”
“你大哥十四岁就跟李家定下了,再过两年都要完婚了,你呢?”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公孙蓉顿时柳眉倒竖。她简直要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两年我给你看了多少人了?你就没一个满意的吗?”她厉声质问。
公子斐:“……就几行字怎么……”他小声反驳。
“就几行字?那和你一起读书的那些呢?这么多年了,你就一个都看不上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来问过我吗?我都不好意思回答!”公孙蓉想起这个就气。
公子斐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他乖乖站在原地等公孙蓉数落,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时间快到了,儿先出发了。”公子斐赶紧跑路。
公孙蓉无可奈何,只能自己跺脚。
“我看你挑到什么时候!”她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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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羊车来到章台宫,公子斐到的时候公子扶苏恰巧也到了。他们结伴入内在大殿的角落里坐下,等待宴会开始。
秦国宴会的制度大抵延续周朝,但氛围更加宽松,并不对入座的先后顺序做太多要求。
公子斐和公子扶苏到的时候预定出席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已经到了,他们在侍从的带领下按事先安排好的顺序依次列席,或自斟自饮,或小声与自己周围的人说话,神情自在,安然自得。
公子斐和公子扶苏也在侍从的带领下入座。他们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安静的听着屏风后悠然奏响的丝竹之声。
不一会儿,作为秦王的嬴政也到了。
他的到来让在场所有人起身,向他躬身行礼。
“见过王上!”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大殿内想起,嬴政就在这种情况下快步走到大殿的最中央,他一直以来固定的位置上站定。
“诸位爱卿免礼。”他抬手,放所有人站正。
“话不多说,爱卿们就坐吧。”说着,嬴政率先坐下。
随着他的动作,诸位大臣按座位的先后有序坐下。最后,当所有人都就坐,嬴政高声道:“让我们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轻柔的乐声瞬间转为肃穆庄重。随着内侍们一道一道将他的话语外传,楚国庞大的使臣队伍也一一进场。他们先后向嬴政献上重宝,从延年益寿的灵芝人参,到华丽贵重的黄金宝石,还有各色自楚国而来的美丽少女。
使臣队伍的最后,是今天的重头戏——献城与献头。
“燕国使臣,荆轲,秦舞阳到——!”
内侍高喊燕国使臣的名字,在侍人的带领下,一身黑衣的荆轲和秦舞阳双双捧着托盘站到了殿内。
殿内的大臣们纷纷起身表示庆贺和尊敬。公子斐也随众起身,看向两位身姿挺拔的燕国使臣。
必须得说,燕国的这两位使臣是有点特色在的。托着樊於期人头的荆轲面色平静无喜无忧,看着似乎只是来普通的参加一场宴会,没有一丝献城的卑微与憋屈。而托着地图的秦舞阳则——嗯?这位秦姓的使者怎么脸色如此苍白,还发起抖来?
秦舞阳的异常引起了殿内些许瞩目,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汗如雨注,抖如糠筛,简直都要托不动献礼盘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公子斐心中浮起些许不好的预感。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微微倾身想要看的更清。
这时,一脸平静的荆轲开口圆场了。
“非常抱歉,我们是北方蛮夷粗野之人,从未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他皱眉瞥了一眼颤抖的秦舞阳,谦卑道。“还请大王谅解。”
这是一个令人满意而愉快的理由。燕北蛮夷惧于他们秦国的庄严礼制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秦国发家于岐之西,是周王朝最正统的继承者。
虽然还有些疑惑燕国怎么会选择如此胆怯之人来献城。但荆轲的气度态度还是很不错的,许多人便将秦舞阳当做荆轲的侍从,只是帮他托盘。
典客的人怎么搞的,这种事都能弄错吗?只是随便一个侍人的话他根本不配在这场宴会中被通报姓名。一些大臣不满的向姚贾投去视线,姚贾微微皱眉,心里也怀疑起是不是手下搞错了什么。
作为一个著名使臣,他最是清楚出使他国的时候不管是战胜还是战败,气势都是不能输的。一个使者,他可以谦卑,可以殷勤,唯独不可以怯弱。
燕国这是怎么回事?如此重要的仪式怎么能让这种人来参加?
姚贾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是他的手下弄错了。
这种表现!明明只是作为一名侍从也极其不及格!这怎么能怪他们?
要怪就该怪燕国!什么眼光!姚贾不满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