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做文郎,此时正在家里睡觉。
凉风拂过脸颊,带来风的触感,又像是有谁正用手指细细描绘你的脸庞,从额头摸向眉骨,顺着眉毛贴到眼角,停留在这里轻轻拭去你眼角的泪滴,在你睁眼的那一瞬间,眼角的触感迅速离去。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不可见的神明已借着无形的翅膀降临在这个世界。
今夜的风真奇怪啊,你看向窗户,屋内唯一的光源此时正关得好好的,没有一丝风透入,月光映在上面透出冷色的光晕,你有些被吸引了,怔怔盯着那片月光,起身摸向窗沿。
手心传来纸质触感,有一封信夹在窗户上。
“不要打开窗。”
奇怪,你怎么会认识字呢?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民啊,这封信让你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
你拿着信坐回床前,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不知道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这个地点,并且你身边应该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才对。周围的一切熟悉而又违和,此处不应是你家,更不应是夜晚,仿佛上一秒你还在阳光下与爱人耳语厮磨,下一秒就到了这个破败不堪的木屋。
不……这不是木屋,是你的家。不能打开窗……你手上拿着这封信,突然感觉很困,困得你闭上了眼睛躺回床铺。
今夜的梦格外香甜,梦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看不清面庞的少年轻轻拍打你的脊背,他的整块后背被剖开,原本是骨头与血肉的地方空无一物,彰显他是一个依靠执念支撑起身体全部支流的幽魂。
屋内这幽魂轻轻唱着歌谣,屋外带着生命气息的绿色守护阵法吸收着月的光亮抵御一切邪神,阵法并未全部展开,如果从内部破开就会毫无作用,而正好,你没有打开窗户,给予了阵法完成的契机,阵法旋转完善着,从屋外缓慢进入屋内,最后把幽魂融化。
只有一封信躺在幽魂存在的地方,因为带着鬼气被阵法残忍地一起吞噬。
……
你叫做文郎,此时正在家里睡觉。
不,你不是文郎。
你猛然从床上惊醒爬起,接着冲向镜子看向自己的脸庞,镜子没能倒映出人影,里面旋转着翠绿的法阵,是仙人的术法……仙人……你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民,这一生都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仙人,又怎么可能认识仙人的阵法呢?
看来这几天真的是有点累了,你揉着太阳穴重新躺回床铺,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窗外亮堂堂的月色,清冷的月光像是一匹轻透的纱料披在某人的身上,他有着卷曲浓密的发丝,他……是谁?
一个身影“嗖”地一下穿过脑海,他跑的太快,你实在是没有拉住……或许打开窗户,望着月光你就能想起那人是谁,触碰到窗户时,你似乎碰掉了一封信,不过没关系,借着月光可以看信,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打开窗。
你打开了窗户。
窗外不是想象中的皎洁月光,而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这个村庄挂满了白绸,每间屋子门头还有两盏造型别致的白灯,全身用纸做成,上有黑色小字——“引魂。”
引魂……是要呼唤谁的魂魄来到此处呢?
你完全忘记了刚刚的那封信,就这么走出了房门,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不,熟悉的村庄。
你的神志在这片纯白村庄中有些迷糊,昏沉看不见出路,而无形的神明借着窗户挤进房间内部,小心翼翼避开了床头的镜子,神明还未站稳身体就睁开了一只眼睛,那巨大的眼珠扭转监视着你,在神明的视线之下,你似乎有些想起来了。
这是你生活的村庄,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而这灯笼正是召唤神明的信物。
传说神明居住在凡人不可见之处,而人间灯火可以指引神明来到凡人的身边降下神赐,凡人应供奉神明贡品,找回神明缺失的宝物,有幸见到神明之人可以被满足愿望。
真好啊……满足任何愿望……
神明的第二只眼睛睁开了。
你遵从内心的声音走到门口,木质房门发出“嘎吱”一声缓缓打开,打开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碎裂在空中,绿色的微光越来越弱,天上降下细雪把世界变得更白了,这雪带着雪鬼的气息,雪鬼是神明最厌恶的异教徒,你应该远离雪鬼,远离一切与雪鬼有关的事物。
此时的你无暇顾及这片雪景,门口的引魂灯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酒香,这香味像是少年柔软的手,拉着你一步步走到它的面前,割破手指,用鲜血点燃白灯。
很快,你房间门口亮起两盏纸灯。一瞬,整个村庄亮起无数盏纸灯。
诡谲奇异的村庄活了过来,纸灯们窸窸窣窣交谈着,用着属于灯的语言交谈着,它们正在庆祝宴会的开启,欢迎一位特殊的同伴进入它们之中。
纸灯内火焰燃烧着,与一般的火不太一样,似乎是因为沾了你的血,这火摇曳着诡异的艳红。红与白交织翻滚,内里还有眼珠正紧紧盯着你,激起一阵战栗。
神明的第三只眼睁开。
在你看到眼珠的那一刻,有一片雪花突破火焰的阻碍飞到你的脸颊,唤起一阵清明,你移开视线看到了这片雪白的世界,突然有些疑惑。
“宴会,会是白色的吗?”
“会的。”
一双手按住你的下巴,强行把你的视线转回看他,那双熟悉的金色眼睛此时正看着你,瞳孔之中只有你,他用力拂去你脸颊的雪花,手指被雪花烫化了一部分,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像是从画中爬出来的美人皮,红粉皮囊之下,连骨头也是空空如也的。
“不要想那些事了,来到我身边吧。”
“你是谁?”
“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随着少年的声音落下,天空的细雪停了,房屋内的神明闭上了祂的三只眼睛,你认出了眼前的少年。
“刘辩,你叫刘辩,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婚后一直在桃源村生活。”
“是啊,我们一直在这里生活。”
眼前的少年很明显与你的年龄不匹配,但是你完全不觉得奇怪,因为刘辩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一直在桃源村等你,等你回来完婚,所以也这样停留在了当时的年龄。
你牵住了那双手,肉眼看去皮囊里什么也没有,牵手却与常人无异,很普通的温暖手心,熟悉的骨节与触感。似乎你们从很小开始,就这样一起牵手走在满地白雪的香兰小道上,现在也如此。
这双手让人十分安心,他回握住你,你们两个一起进入房间。
这间房间在村庄的最中间,被无数小屋围绕着,内里是很普通的一居室,一进门的地方有一套木桌椅,右面屏风遮挡住床铺,床铺侧方有一个小窗已经被你打开,此时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现在应该是夜晚,屋内却没有亮起灯火,唯一的光源就是小窗中透入的月光,刚刚明亮洁白的月色此时变得浑浊,一片浓郁的乌云挡住了月亮。
那人把你带到木椅上坐下,撕下一块皮肉放进灯盏之中,屋内也就燃起了“火光”,原本只在门口才能闻到的酒香在屋子里也变得明显起来,久久不能散去。
你被酒香吸引着来到灯盏旁,火光旁边出现一封信,信封白腻光滑如同人的皮肤一般,你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被他握住,他金色暗淡的眼珠盯着你,声音低哑:“不要看。”
“可那封信在和我说话。”
“他说什么?”
“看看我。”
你被信件诱惑着打开了它……但却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因为房间内开始下雪了,无穷无尽的大雪在房屋内低飞,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飞在空中的不是冰冷的雪花,而是一封封没有打开的信纸。
在你面前的刘辩脱下了衣裳,在他胸口俨然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像眼睛一样……他轻声哄着你。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我们再来,重头再来。”
……
你叫做文郎,此时正在家里睡觉。
“文郎?”你带着疑惑从床上爬起,这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你脑中,这肯定不是你的名字。
屋子里太闷了,你直接走向窗口打开窗户,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但是你也没仔细看,披上一件外套就直接向外走去,屋外下着大雪,灯笼们窃窃私语。
你现在很烦躁,大声呵斥道:“没看见我在睡觉吗?都别吵了!”
灯笼们闭嘴了,一个少年出现在你的面前:“怎么这么生气?”
你记得他,这是你青梅竹马的爱人——刘辩。
你拉住他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刘辩被你拉的有些踉跄,好不容易走进屋里又皱眉道:“怎么这么黑。”他扯下一块皮肉扔进灯笼里,屋子里又亮起灯光与好闻的酒香。
怪了,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你摇摇头,把一切推断为刚睡醒不清醒,接着拿过酒灯旁边的信件准备观看,少年刘辩没有阻止你拿出那封信,却在你即将拆开信件时,拉住你的手臂。
“不要看。”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看到。”
他的眼睛泛着泪光,让你的心泛起波澜,怜惜的感情蔓延整个心脏,缓慢地,持续不停地,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侵入蚕食心脏的血肉。
这份怜惜让你忽略了信件的哭泣,那封信发出哀叹地悲鸣:“为什么不能怜惜我呢?”
信件被放在桌上,没被打开。信件的哀鸣也无法被你听见,你此时被刘辩完全吸引了。
眼前的少年乌发蓬勃,皮肤柔软细腻,比你矮一个头左右,刚好能够埋入你的胸脯撒娇。
他像只极度依恋主人的猫仔,拉出你的小指与自己缠绕在一起,抬脸从下往上看着你,声音发嗲:“听说只要拉住小指许愿,这份誓言就永远不会打破,我们来许愿好不好?”
你抱住他纤细的腰肢,低头时栗色的发丝贴在他的额头上,脸与脸挨得很近。
“许什么愿望呢?”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抛弃彼此的愿望。”
“真浪漫啊。”
“你愿意答应我吗?”
“答应什么?”
少年埋怨地瞥了你一眼,放轻声音带着一丝蛊惑,让你跟着他念。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一千年,一万年,永远不许变!”
他小指无意识用力,像蛇一般缠住你的手指,嘞得你小指血液不通,指尖上方变成奇怪的紫色,你安抚地亲亲他的额头,跟着他一字一顿念到。
“拉勾,上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永远也不变。”
他满意点头:“你说,你永远不会抛下我。”说出这句话后,他又无端开始发疯,牵着你的小指在屋子里随意翻找,把整个房间翻得乱糟糟,终于找出了笔。
“光说是不够的,写下来,你要写下来,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屋内没有纸,他把那封信翻面,逼你在背面写字。
——在此发誓,约定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永远不会离开刘辩。
你无奈地写下名字:“我都承诺过了,百年之约我是不会忘的……啊!”
坏了,你想起来了,你已经做出过约定了。
你夺过信封:“等一下,你听我说,我们有过约定,我们有过百年之约!”
眼前的刘辩眼神里透出愤恨:“骗子,你这个骗子!”他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睛里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尖叫咒骂你是骗子时,你清晰地看见他喉咙里那颗灵动的眼珠。
少年刘辩捂住头嘶吼着。
“再来一次,我要——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