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禧青手忙脚乱地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干净帕子，递给何野行，“师兄，你不要哭，给你……”
何野行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苏禧青手中的帕子，没有伸手，收回视线捡起地上的黄纸。
苏禧青尴尬地收回手。
察觉到何野行情绪不对，苏禧青安静地坐在一旁，抓着衣服想说些什么安慰何野行，但因为对方在烧纸钱，苏禧青不想冲撞对方已故的亲人，又不敢开口。
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总归是不好的，苏禧青说不了话，索性坐在原地，默默陪伴何野行。
若是对方嫌他烦，想要赶他走，他再离开也不迟。
沉默良久后，何野行望着升起的金色灰烬，垂眸低声道：“你们在地下安好，等我下山之后，就回去看望你们……”
苏禧青双臂环抱双腿，下巴枕在手臂上，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耳边何野行略微哽咽的絮语。
几沓厚厚的黄纸全部燃烬，火堆也逐渐灰暗。
何野行俯身，双手捧面，低声哭泣。
苏禧青犹豫片刻后，走上前，从身后环住何野行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师兄，你如果不介意，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人。我认你做哥。”
“这样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我会保护你。”苏禧青承诺说。
“你保护我？”
何野行抬头，顶着一张泪水斑驳的脸，冷眼回视苏禧青。他语气质疑，隐隐带着几分嘲弄，似乎在嘲笑苏禧青不自量力。
苏禧青眉头微皱，眼神真诚，“师兄，我没开玩笑。如果你愿意和我结为兄弟，以后我保护你。”
何野行伸手推开苏禧青，站起身捡起一旁的食盒，俯视坐在地上的苏禧青。
淡漠的眸子打量片刻后，收回目光，语气不近人情说：“用不着你可怜同情我。”
“师兄。我不是可怜你也不是同情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做兄弟。”苏禧青解释说。
虽然何野行脾气不好，但在精神病云集的临天宗，何野行的那些小脾气无伤大雅。
况且……
苏禧青承认，何野行方才哭红的眸子，刺激到了他。
平日里冷漠寡言、沉迷修炼的天才，却会独自一人，躲在深林内哭泣流泪。
——身世凄惨的清纯小白花。
苏禧青同情心发作，忍不住怜爱了。
“师兄。光是嘴上说，的确不太可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何野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迎着苏禧青真诚的目光，何野行移开视线，留下一句“夜深了”，便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苏禧青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火堆还在燃烧，苏禧青拿出一根蜡烛，放在地上点上。
他默诵了一段佛经，等蜡烛熄灭、火堆燃烬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凌霄峰。
进入主殿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小舒的身影。
苏禧青沐浴过后，拿着那本话本来看。
皇后的遗腹子被养大成人，到了九岁时，却突然中邪了，嗜血成性，东宫内经常有死人被抬出来。
皇帝知道这件事，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出于愧疚，纵容他的行为，任由他杀人泄愤。
直到太子及冠时，仍不改恶习。
皇帝这时才意识到，该及时约束了，便请了仙人，为太子治病……
苏禧青看得正认真，没有注意到房外有一道黑影闪过。
一阵狂风袭过，主殿的朱红大门被“砰”得一声从外面关上。
苏禧青以为下雨了，刚要站起身关窗，阴冷散发寒气的风便涌进屋内，噼里啪啦的关窗声接二连三响起，屋外传来两声震地的雷声。
苏禧青眉毛挑起，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却见天空乌云密布，极远处的一座山峰上，雷电大作。
有人渡劫了？
双臂搭在窗前，苏禧青抱着话本，坐在软榻上等小舒回来。
到了深夜，苏禧青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苏禧青感觉周身被阴气环绕，他睁开一双睡眼，却对上一双血色眸子。
他的意志不算清醒，打量窗外的人的片刻后，他伸手环住那人，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嗓音带着几分沙哑，疑惑问：“清韵。你的瞳孔怎么变红了？”
冰凉的手抚上他的侧脸，苏禧青闭上眼睛，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打了个哈气，“你的手也好凉……”
说完，苏禧青便睡了过去。
二天，天际的红日浮现一片赤光，周围泛着透亮的白，清晨的山上格外寒冷，苏禧青悠悠睁开眼睛，露在外面的脚被冻得微微发青。
他发现自己仍然靠坐在软榻上，在这里睡了一夜。
小舒没回来？
苏禧青伸了个懒腰，手上的话本掉落在窗外，苏禧青伸出手臂去捡，在看到窗户下面的几个血色脚印时，身体僵住。
昨夜的记忆浮现，他好像……在梦里看见尹正初了。
小舒一夜没回来，青云峰那里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将沾染血液的话本捡起放在书架上，苏禧青换上弟子服饰，抱着小青去青云峰。
在窗户旁边睡了一夜，身体格外不舒服，腰酸腿麻，脑袋也格外昏沉。
等苏禧青到了青云峰演武台，却没有看到一个弟子。
人呢？一个弟子都不在？
苏禧青等了片刻，见实在没人过来，转身就要回凌霄峰。
“苏禧青。”
嗯？苏禧青转头，却见一个身穿内门服饰的弟子站在他身后，笑着望着他。
苏禧青发誓，他不认得这人。
不过，对方称呼的是……他的真名吧？
那弟子慢步走到苏禧青面前，笑问：“你不记得我了？”
苏禧青：“……”他应该记得吗？
见苏禧青眼神疑惑，那弟子说：“青城山，你在听雪堂做首领。”
！
苏禧青环视四周，见没有人，他快步上前，一把环住那弟子的肩膀，鬼鬼祟祟地带他向树下走去。
那弟子面容坦荡，任由苏禧青环着他肩膀，跟着他的步子。
“你到底是谁？”苏禧青压低声音问。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夫君，你好狠的心。”
苏禧青：“……”
血压上升了！快来人救救他！
某段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的大脑。
苏禧青捧住青年的脸，仔细打量，白玉无瑕……那半面狰狞的脱皮血脸消失不见，整张脸完整无缺，眉眼温柔。
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苏禧青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美艳鬼妻找上门，逃婚相公你别跑……
莫名的，苏禧青的脑海中浮现这句话。
那弟子伸手，极为自然地环住苏禧青的腰，明明比苏禧青高，却仍俯下身，埋首在苏禧青颈窝处，言语戚戚，“你知道我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吗？”
“夫君……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苏禧青无声吞咽一下，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
他能说什么。
苏禧青沉默片刻后，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低声询问：“你怎么进来的？你不是魔族吗？”
那弟子闻言，展颜一笑，“通过入门考核，从正门走进来的。”
苏禧青：“……”
渠道合法合规，让人挑不出毛病。
“夫君，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亲昵地蹭了蹭苏禧青的脖颈，整个人呈现依赖的姿态。
“你们在做什么？”
斥责声在一旁响起。
苏禧青寻声看去，却见尹嘉木站在不远处，面色极为难看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盯着苏禧青，冷声道：“你是断袖？”
苏禧青：“……”
“我不是。”
“他是我……”
苏禧青抬手捂住怀里那人的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准说。”
那人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微颤。
“你果真是断袖！他是谁？”
尹嘉木走上前，脸色铁青，像个被渣男辜负的纯情少男一样，指着那弟子问。
“他……”苏禧青一时语噎。
听雪堂堂主？这明显不能说。
他未过门的妻子？
……这个更离谱。
苏禧青抬起那人的下巴，“你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
苏禧青捂住他的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尹嘉木眉头紧皱质问。
苏禧青：“……”
他……哪种人啊？他现在也很慌好不好？
握紧苏禧青的手腕，那弟子依偎在苏禧青怀里，在苏禧青看不到的角落，挑衅地看了尹嘉木一眼。
尹嘉木瞬间像被踩脚的猫一样，恶声道：“苏两千，你和我走。”
尹嘉木伸手扯住苏禧青的手臂，要将他扯到自己这边。
见此，苏禧青怀里那位，也手臂环紧，将苏禧青紧紧抱在怀里。
苏禧青卡在两人之间，上半身被尹嘉木拽着向他那个方向靠近，下半身被困在原地。
久违的感觉……
可能是经常碰见这种抓马的情况，苏禧青一手抓着怀里那人的后衣领，将他从自己怀里拽出来，另外一只手按在尹嘉木的胸膛上，将他推开。
“你们两个都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苏禧青冷静道。
“你先说清楚，他是谁？”尹嘉木看着苏禧青身旁的人问，眼神里满是怒火。
还没等他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莫名的胜负欲席卷尹嘉木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