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暮盈没有等到谢离州,倒是等来了罗煊鸿,被革职后,他的脸上沧桑不少,就连言行举止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郭暮盈不忍看到如此的罗煊鸿,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想着说,生怕刺激到他。
听闻郭暮盈要学习西域话,罗煊鸿说他也会一点,只不过没有那么的擅长,但是教郭暮盈算是绰绰有余,如今左等右等,谢离州始终不出现,郭暮盈决定先跟着罗煊鸿学几句,先把今日来往的客人对付了再说。
罗煊鸿从前虽然舞刀弄枪,却是个十分温文尔雅的人,说话也是轻声轻语,和在战场杀敌时完全不同。他教的很耐心,郭暮盈学的也很快,没多久就掌握了一些日常用语。
常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郭暮盈起身准备送罗煊鸿出门时,迎面撞上往进走的谢离州,与谢离州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周围空气好似定住一般,就连身边的风竹都不敢大喘气。
谢离州细长眼眸划过罗煊鸿的脸,最后将目光悠悠停在郭暮盈脸上。
“谢公子,来接阿盈回去吗?”
谢离州挑了挑眉,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什么时候与罗煊鸿这么熟了?都可以随意叫你的小名了?
“风竹,去送送罗公子。”
风竹与罗煊鸿走后,谢离州跟在郭暮盈身后,一直跟到她的房门外。郭暮盈将谢离州挡在门外“谢公子,你失约了。”
谢离州朝着里屋瞟了瞟,语气不咸不淡道“我今日,是来告诉郭小姐,教你这件事,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你我二人毕竟已经和离,这么频繁见面,怕是有不好的影响。”
看着谢离州一本正经的脸,郭暮盈不气反笑“如此,是我唐突了,那便不麻烦谢公子了,请回吧。”
谢离州脸上挂着笑容,他弯下身子,竟挑逗似的望着郭暮盈“看样子,小姐已经另外寻到良师了。”
“谢离州,我说请回。”郭暮盈迎着谢离州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着。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小姐。”谢离州已经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倚在门上,挡住郭暮盈正在关门的手
“何事?”
“今日父亲请来大夫为我看病,大夫说我的身体如今已经无碍,所以我想问问小姐……”
“是我让大长老为你调养身体。”郭暮盈没等谢离州把话说完,便抢在话前,回答了谢离州的问题。
“我说了,会补偿你,让你身体健康,也是其中一部分,如此,我也不算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闻言,谢离州直起身子,凝神看着郭暮盈。
“郭暮盈,我在你心中,也不算完全没有位置,对吗?”
郭暮盈欲言又止,依旧说着违心的话“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弥补前世之过,包括前面种种,皆是补偿,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见面的话,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好,我答应你。”
谢离州垂眸笑了笑,转身下楼。
谢离州走后,郭暮盈将门关紧,靠在门上发了好一阵呆,直到门外传来声音,郭暮盈才慢慢回神,开门继续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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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一到,谢锋明准时出现在书房外。谢离州吩咐炎烽烨退下,屋内只剩他与谢锋明两人。
“我与你许久没有下棋了,今日博弈几局如何?”
谢离州摇头“父亲总是输给我,没意思。”
谢锋明笑着摇头“好小子,如今都敢取笑老子了,这些年我棋艺长进不少,不要扫了我的兴可好?”
两人上次下棋,还是安碧珺在时,谢锋明望着黑白二子落下,不免睹物思人,提起谢离州的母亲。
“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你们母子二人,我都……”
“父亲。”谢离州打断谢锋明的话,听着母亲二字,他不自觉红了眼眶,眼神也变得阴鹜。
“还是一门心思下棋,那些与棋局无关的话,莫要再说。”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母亲。”
半晌,谢锋明听到谢离州冷冷说道,他的双目赤红,下棋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好似要将手中的棋子捏碎。
几局过后,谢离州赢得轻轻松松,毫无悬念,谢锋明撑着下巴,无奈望着眼前谢离州这无懈可击的路数。
“父亲今日突然来找我,究竟何事?”
谢离州慢慢捡起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低着头问谢锋明。
“离州,我,活不过这两天了。”
谢离州手下一顿,谢锋明神情平静,语气淡淡的。谢离州勾起嘴角,手下继续捡拾着棋子。
“父亲如今,怎的爱说笑了?”
“我方才所说字字句句,皆是实情。”
“父亲。”
谢离州将掌心的棋子猛的摔进棋盒中,而后起身准备走出书房。
“离州。”
谢锋明叫住谢离州,也起了身,缓步走到谢离州身边。
“只有我死,你才能真正掌管谢家,才能真正有能力与丞相抗衡。”
“我会得到整个谢家,但不是用您的命去换,我不需要。”谢离州甩开谢锋明的手,继续向前走。
“我已服用毒药多时,毒已入肺腑,回天乏术。”
“我去找大夫,给您医治,我不信回天乏术,是那大夫骗您的。”
谢离州的声音已经哽咽,脚下步伐不由自主的发飘,他此时此刻只有找大夫为谢锋明医治这一个念头,等走到门口,谢离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挣扎着起身,努力抑制住发软的双腿,双手把在门上。
“离州。”
身后谢锋明轻声开口,击溃了谢离州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您知道这样做,对我来说,有多残忍!?有多自私吗?!您怎么能如此自私?!”
“为什么!您告诉我!告诉我!!!”
谢离州近乎绝望的看向谢锋明,他说的撕心裂肺,身体不住的发抖,像被丢弃的孩子那样,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因为只有我死,谢家才能真正交给你。”
还是那句话,谢离州流着眼泪,随后狂笑起来。
“你觉得这样,是在帮我?!我的母亲,妻子都已经离开我,如今,你也要离我而去?!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说完,谢离州爬在地上,一点一点爬向谢锋明,他伸手抓住谢锋明的衣袖,泪流满面。
“父亲,你可否告诉我,到底为何?”
“你与阿盈去往云天国,在途中遇见的黑衣人,是我派去的,倘若那天你没有杀了他们,我对你,也不会抱有幻想,宫宴那日,你与丞相对峙。昨夜,陛下秘密与你相见,还有家宴那天,你与阿盈的对话,我全都知晓。”
谢离州红着双眼,慢慢松开谢锋明。
“父亲,如果那日您派去的黑衣人反将我杀死。你会做何反应?”
谢锋明定定望着谢离州“那是你自己没有本事,死便死了。”
“所以。”谢离州后退一步“您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从一开始,就知晓我的身体是假装的,将我的这辈子,都已安排好?”
谢锋明没再回答谢离州的问题,他从袖中取出代表锦川最高权力的玉佩,交在谢离州手中。
“我若是现在不死,等你兄长归来,叶氏也会置我于死地,你兄长和她母亲一样,野心勃勃,干不成大事。与其死在叶氏手中,不如自行了断,去到那里,图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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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谢锋明在房中暴毙而亡,府中上下,皆哭的稀里哗啦,叶氏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近昏厥。他们中间,只有谢离州从始至终未掉一滴眼泪,只是痴痴望着谢锋明的灵位,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个畜生!是不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
叶氏死死拽着谢离州的衣领,疯狂摇晃着,她恨谢离州,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神智不清的地步。谢离州就任凭她这么撕扯,依旧一声不吭。
叶氏见谢离州没有任何反应,她松了手,开始扇谢离州巴掌,一声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谢离州脸上,嘴角已经出血,谢离州却始终不曾言语,也从未看叶氏一眼。
“等庭如打了胜仗归来,这谢府便是他的,到时候,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叶氏恶狠狠的说道。
“谢府?是他的?死无葬身之地?”
众目睽睽之下,谢离州冷冷一笑,他缓缓起身,擦干净嘴角的鲜血。
“夫人的美梦,怕是无法成真。”
说完,他取出玉佩,而后掐住叶氏的后脖颈,将她猛的拉近。
谢离州双目赤红,阴鹜的目光渗着寒意,清冷的气质霎时间变得阴狠乖戾起来。
“看清楚了,这掌管锦川的玉佩,如今在我手中,夫人可认得此玉佩。”
叶氏被谢离州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了一跳,她瞠目看着眼前玉佩,满脸不敢相信。
“不可能?老爷不可能……”
“不可能?”谢离州松开叶氏。
“从今往后,谢离州这个名字,便是你的主子,但凡忤逆于我,我便将你杀了,拿去喂狗。”
“还有。”
谢离州凑近叶氏,言语间透着凉意。
“就算你身后之人是当朝皇帝,我也会将他揪出来,让你身败名裂,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