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另一个村子也与早些造访过的村子没有太大区别,此时已近傍晚,不少人家开始准备忙活晚饭。楚卿云和师明意向村民打听穆青峰和陆衡江,也是没能问出什么可靠的消息来。
“要不就是他们根本没来过这两个村子,要不就是已经没人记得他们了。”师明意说道,“田姑娘也说这个村子原址并不在此,打听不到什么也是正常。”
“那我们从别处入手?例如先前提到的那个‘山鬼’的传说。师兄打听这些逸闻,是想从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中找到一丝可能的线索吧?”楚卿云拿出一张烤饼,递给师明意,师明意不吃,只是摆了摆手,楚卿云便自己捧着啃了一口。
“是这么想的,但这方法只能说时灵时不灵。就比如这个‘山鬼’的事,就算我们真能查清原委,但也很可能和穆青峰没有一点关系,到头来白忙一场。”
楚卿云看了看师明意,安慰道,“我们也没有更多线索了,白忙一场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哪怕竹篮打水,也算努力过,求个心安,你是这么想的吗?”
楚卿云认真道,“不,若是师父不好,我做什么也无法心安。”
师明意背过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根本没去想过最坏的结局,或者说他不敢想。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世上多的是努力了也无法有好结果的事,哪是不去想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呢。
师明意正心烦着,就看到河边一起打过水漂的那个蓝布小褂的男孩朝他们走来,他竟是这个村子里的。
那男孩盯着楚卿云手里那一兜子饼,楚卿云以为他想吃,便递给了他一个,男孩倒是也接了过来,但没有立刻下口,只是犹豫地闻了闻饼,又看了看他们,“你们从对面的村子过来的吗?”
师明意和楚卿云对视一眼,对男孩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她家的饼,她带过给我吃。”男孩看了看两人,“你们别告诉别人我和她玩,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楚卿云心下了然,这男孩说的大约是那个扎双髻的小姑娘,“当然,我们帮你保密。但真有这么严重吗?”
男孩咬了一口烤饼,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反正还没人发现过,你们一定别说出去。”
师明意心想,这男孩的戒心如此之低,这俩小孩一起玩被发现估计也是迟早的事了,“那你以后也小心着点,就站在河边玩也太容易被看到了吧。”
“什么以后,她估计生了我气,哪里还想和我玩呢。”男孩有些自暴自弃地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楚卿云有点想笑但又不能笑,只问:“我们来打听点事,你知道‘山鬼’的事吗?”
男孩嚼着饼的嘴停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你们不是外面来的吗,怎么知道山鬼的事?”
师明意一听有戏,抽出另一张烤饼哄着那小孩让他详细讲讲。男孩一手拿着一张烤饼,却道家里不让他说山鬼的事,说要是说了会被家里打死的。
“你家怎么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但你放心,只要我们不向你家里告状,你就死不了。”师明意就又塞了两个饼给他,小孩手里都抓不下了只能捧着。
见孩子还在犹豫,楚卿云观察了四周无人,便低声道,“不如我们互相帮忙,你给我们讲讲这故事,我们替你传个信向那小姑娘道个歉,她大约就不生你气了,如何?”
男孩一听,表情立刻好了,将两人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像倒豆子般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所谓捉到山鬼的就是男孩的太爷爷,乡里都叫他老夯。据说老夯和老夯的几个儿子为了捉住山上的山鬼都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几个身强体健的汉子几乎个个挂彩。但好在那个山鬼个头不大,才终于制服关了起来。那山鬼很凶,还不分昼夜地发出尖叫,吓坏了不少人,老夯为了平事,只能把那山鬼杀了。他们从山鬼身体里发现了一块灵石,最后献宝送了上去,此后便没了回音。
男孩讲起故事来,大半篇幅都在描述人如何英勇打败了山鬼,还乡里一个安静的夜晚云云,一听就是家里哄睡的故事模板。但要是这样的故事又有什么不能外传的呢?师明意就问男孩一开始他们在哪里捉到的山鬼,为何要捉这山鬼,男孩就不知道了。
“那灵石弄出来了,死了的山鬼呢?”楚卿云问。
男孩又摇摇头,说他不知道。
“可灵石不是很宝贝的东西吗,怎么弄到了还想着交出去?”师明意挑了挑眉问道。
“我奶奶说不吉利,留着那东西亏阴德。”
“是吗?你知道什么是阴德吗?”师明意听着觉得有些好笑,总觉得这孩子的话并不十分合理,但若是直接照搬的大人的话,倒是有些值得琢磨的地方。
“知道。是看不见的好东西,我还知道吃素和上香烧纸可以积德。”男孩答道,“我奶奶就经常烧香烧纸的。”
“是拜祭先祖吗?”
“不是的。是拜蝉。”男孩吃完了一张饼,抬起眼看着他们道,“我奶奶说,蝉过得苦,活的短,很可怜,要多拜一拜。”
师明意看向了楚卿云,楚卿云也看着师兄微微点了一点头。
“你知道在哪里拜蝉吗?”
穆青峰落在太清山山门前,步行入内,一路走至众长老常聚的地方,推门入内,并非众长老都在里面,也没有人齐翘首等他回来的样子。几个在里面正说着话的人见他进来,便稍向他一行礼,打过招呼后,也并没有什么要事等着他来处理。
穆青峰回忆着师明意那焦虑的样子,眉头微皱,感到越发不解。
黄易遥放下手上的笔朝他走来,“掌门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有些波折。”穆青峰顿了顿,伸手请黄易遥到外面去聊。
黄易遥便揉了个纸团弹在角落里的司徒燕燕头上,司徒燕燕从书里抬起头,才瞧见穆青峰,兴高采烈地上来问候道,“穆掌门回来啦,我查的那些东西有派上用场吗?对了,师长老不是去接您了吗,没一起回来吗?”
“多谢你的资料,我们捋清了不少事情。师明意还有别的事,没那么快回来,你找他有事?”
“有用就好!”司徒燕燕眉开眼笑,“倒也没有别的事,只是随口一问。”
“好了,别问东问西的了。你师父我在这里。”黄易遥止住了弟子的话头,“你手上的看完之后,帮我把书和桌上的东西送到藏书阁去。”
黄易遥再看向穆青峰,两人便一起向外走去,在幽静的石径上继续先前的话题。
“亏得你们二人相助,蓬莱的事姑且算是解决了。但应钰钟受了不小的伤,费了不少功夫才救起来。”
“应钰钟,你那行二的女弟子吗?多时不见她了,怎么搅到这件事里?”黄易遥抬眼看向穆青峰,“所以是她叫你走的?”
“嗯,她一直在追查楚歆鹤余党,顺着南海沿岸的楚歆鹤旧部,才一路追查到了蓬莱的事。”穆青峰轻叹了口气,“楚歆鹤还在牢中时,我们便已发现他被捕前被人施过术式,记忆已被动过手脚。也是因此钰钟才认为他背后更有高人操控指使。据此行的线索来看,楚歆鹤确有一名非人的同伙,但他更像是听楚歆鹤的命令行事。”
“应姑娘也是个有长性之人,难能可贵。蓬莱此事还等掌门将详情写来,告知众人才好。”
穆青峰点了头,“整理好后会传与各位,下次会上我会再详述此事。”
“楚卿云那孩子去哪了?没和你一道回来?”黄易遥说道,“上次玄武一事他处理得不错,这次可有帮上你的忙?虽然年纪赏小,但山门里对他评价不错,若你要是有心栽培他,此次的案头工作可让他学着来做,到时候在人前多露露脸。”
“陪师明意办事去了。蓬莱此事得以解决,他也功不可没。”穆青峰微微笑了笑,“眨眼之间他也已这么大了。卿云很有天赋又肯努力,将来不可限量。至于那些案头工作,还是晚些再教他吧,以他的性子大约也不爱干这些。”
黄易遥看他笑了,也眉眼含笑,“你倒是肯惯着他。看来还是乖巧懂事的弟子讨你喜欢。”
“倒也不全是乖巧懂事的原因。”穆青峰温和地笑着,望着天边道。
“确实是个好孩子。”黄易遥看着穆青峰的表情,“你看来很喜欢他。”
穆青峰有些讶异,想了一想,终于垂下眼帘,微笑道,“是啊。”
黄易遥还要改道去别处,两人便在路口分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穆青峰回到自己房前,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内光线昏暗的,他踏步往里走去,步入团雾般的朦胧里。
穆青峰推开窗户,却并不点灯。
“看起来你过得很开心,我从没见你笑过。”昏暗的书桌前拉开了一张椅子,一个人影坐在那儿,望着穆青峰说道。
穆青峰靠在窗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最后一点残阳从窗框上流走。
“你很久没回来了。”穆青峰淡淡地说道,“不去和其他人见见吗?”
“他们不如你冷静,我不想去自找麻烦。”男人爽朗地笑了,手上把玩着一个略显粗糙的榫卯方块。
穆青峰皱了皱眉,将方块从他手里抽出,重新收入柜里,“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有些意外,又笑道,“这百年不太平,我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