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商场渡过了悠闲又充实的一天，白驹回到妖管局后，却结结实实在公馆里宅了近一个月。

倒也不是白驹不想自己遛自己，只是他初次深入接触现代社会后，还是决定好好学习一下人类的知识。按照肖尧的意思，白驹不必像普通学生一样按部就班地学习、考试、追求学历，但是从基础知识入手，确实是白驹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的有效渠道之一。

因此，回到公馆后的白驹便在肖尧的安排下，与几位妖管局特聘的网上家教接触了一下，便迅速进入了教学阶段，每天对着投影屏学习，从小学到高中，从基础科目到风土人情。

这样安排下来，也算是给肖尧节省了不少功夫。

肖尧毕竟是妖管局局长，就算近期没有要他处理的事件，却还是在安排妖王下山期间，堆积了不少需要他开会和安排调查的事情。

现代整个华夏的生存环境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并不算很友好，说白了其实就是神道没落，没有发展空间，因此有本事的越来越少，没本事的可能根本就开不了智。

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金字塔顶端的人寥寥无几；无论是妖魔还是术士，几乎只要踏上这个阶层，就拥有了碾压同类的能力，并且会因为身处同一等级的人太少而无法制衡，一旦这个阶层的核心出现偏离，对于整个术士界、妖界来说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肖尧身为妖管局局长，必须时时刻刻注意整个妖界的动向，以防出现心术不正者一方独大的现象，也要留意最底层的细微变化，免得有谁动手筹谋大局，积少成多。

别以为现在妖管局聘用了白驹下山就能万事大吉了，这一举措虽然明面上是给了妖界一个保障，实际上却也是将白驹推上了风口浪尖。

妖界之前没有谁和妖管局直接合作，却也有一些默认的小头领；术士界也并非全体一心，其中又有门派之分、个人站队的问题，白驹的出现顺了一部分人的意，自然也会挡了另一部分人的路。

肖尧身为白驹的监护人，自然不仅仅需要监督白老狗的行为、教会他人界常识，同时也需要保护白驹的生命安全。

白老狗对于肖尧的职责并不是很了解，他同意下山的时候也不过是想找点事情做做；毕竟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里，他领地也没了，小弟也没了，信众也消失了……找不到一点归属感。

一个灵魂行走于世，总得找个落脚之处。

白老狗本就不是什么孤高不羁的性格，相反，他更喜欢人间烟火，喜欢有个固定的地方，喜欢有熟悉的人和事在身边。

白老狗是个情感丰富的老狗，但是当初他因为自己的容貌迥异而被迫和人类拉开了距离；误打误撞成了半个山神后，和妖物的距离也没办法拉近，反而阴差阳错之下一直都没能找到他想要的“港湾”。

多方比较下来，白驹还是蛮珍惜这个时代的。

至少在现代，人们不会因为他的外貌而排斥他，似乎还挺喜欢他的外表；而神道没落之后，他没了成神的希望，也没了信众，反倒填补了他与普通妖物之间的差距，不论是哪一方，似乎都少了一道隔膜，他只要迈开步子，就能接近，甚至融入。

白驹不傻，经历过许多王朝浮沉的他，就算脑子再简单，也不会不清楚自己下山意味着什么。妖管局为了说服他下山，送来的信件、使者的话语都没有跟他提及接受聘用后的弊端，但是他知道。

知道自己会引发许多妖物的不满，也知道自己必然会挡住许多术士的道。

可是……

可是走进人世间的诱惑太大了。

白驹看着电脑屏幕上陌生的物理题，手指慢悠悠地转了转笔。

所以，他不愿意舍弃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更快融入这个社会的途径。

·

肖尧回到公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驹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崭新的沙发上认认真真听课的模样。

今天的阳光很好，浅金色的阳光穿过落地窗，镀在白驹身上，柔柔地勾勒出一圈光晕；白驹这几天宅在屋里，没有特地换衣服，赤|裸的胳膊，雪白的皮草，连裤子的颜色都懒得变化，整个人都是白色的基调，加双翅膀就能扮演大天使。

白老狗的耳朵很灵，肖尧刚刚推门进来，他就望向了玄关，抬手将耳机摘了下来。

暂停了老教授喋喋不休的讲课视频，白驹把笔记本放到旁边，笑眯眯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招呼肖尧进来坐下：“回来了？”

肖尧微微回神，“嗯”了一声便顺手把公文包放在身侧，弯下腰去换鞋。

白驹见状，从沙发上下来，大长腿迈出去没几步就站到了肖尧身前。

替肖尧把换下来的皮鞋放好，白驹靠过去在肖尧后颈处嗅了嗅，随即皱了皱眉：“你今天去见谁了？”

肖尧被白驹倏然凑近的鼻息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抬手摸摸后颈：“我去了瀚海娱乐……27号馆的红狐狸、13号馆的小白蛇还有8号馆的虎妖都在瀚海当明星；过几天有个节目他们都得上，全网直播，局里得安排好现场控制人员……到时候我也得去拍摄现场待着。”

白驹望了望天花板，努力从脑子里繁杂的信息中剥离出娱乐圈相关的东西，在原地站了两秒才回神，算是弄清楚肖尧身上浅薄又混杂的香水味是从哪儿来的了。

一点都不好闻。

肖尧进书房放好文件又出来，挽着袖子准备做晚餐，经过客厅的时候脚步一顿，看到了被白驹暂停的电脑界面。

挑了挑眉，肖尧有些诧异：“高中部分学完了？”电脑上播放的是高等数学。

白驹这阵子钻在知识的海洋里一股脑地遨游，学习速度非常惊人，肖尧本还以为这个咸鱼了好几千年的妖王会是个学渣，没想到人家之前只是没有启动学习引擎。

白老狗听到肖尧的问话，点了点头；见他似乎还很诧异，便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开了视频加速的。”

肖尧：……

并不想知道您老人家是怎么碾压广大学渣的，谢谢。

白驹是个老实狗，并没有从肖尧万年不变的表情里读出一箩筐的槽点，沉迷于学习过久的他脑子有点不好使，明明看到肖尧挽袖子了，还在巴巴地凑上去没话找话：“准备干什么呀？”

肖尧挽袖子的动作顿了顿，差点手一抖把衬衫袖口的扣子扯下来。

白老狗句末的一个“呀”，跟小勾子似的……明明是很软很娇的字眼儿，被白驹低沉磁性的嗓音念出来，就多了一丝缱绻缠绵的味道。

“……做饭。”肖尧深呼吸，心平气和地询问白老狗的意见，“想吃什么？”

白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围裙，顺手给肖尧套在了脖子上：“糖醋排骨……鸡蛋羹。”

肖尧连忙背过手去够腰带，就怕这白老狗无知无觉地亲自给他系上：“行，食材冰箱里都有，一会儿做好了我叫你。”

白驹被肖尧三两句打发回了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厨房里的动静驱走了公馆里沉积了一天的寂寥，白驹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回了回血，嫌弃地合上了笔记本。

他家监护人都回来了，还听什么课。

无心学习的白老狗总算是活了过来，把笔记本放回书房，又晃悠着站在了厨房门口，半倚着门框看肖尧在里头忙活。

肖尧这个人瞧着冷清，其实是个挺注重生活的人。

一号馆之前是肖尧一个人住，因此肖尧置办的东西不多，堪堪够用；但是屋子里的格局安排、装饰风格却不完全是跟着必要性来的，相反，肖尧在公馆里设置了很多小物件，抱枕、毯子、藤椅什么的，让人看到就觉得放松。

现在这一号馆多了个白驹，肖尧的生活空间肉眼可见地被白驹的痕迹填充了起来。

更大更柔软的沙发，白驹喜欢的长毛地毯，以往完全用不到的橡皮筋，还有不知道会被白驹脱在哪里、又忘了穿上的专属拖鞋。

哦对，还有明显大了一个号的餐具。

白驹赤着脚走路，又没有出声，并没有被肖尧发现。

他看着肖尧做饭，日复一日地觉得有趣。

肖尧毕竟是个术士，平日里为了提高做事效率，习惯性地会用一些辅助小术法来做事；譬如这会儿在厨房里切菜的就不是肖尧本人，而是几个抱着菜刀起起落落的纸片人；肖尧自己则刚把冷藏的肋排取出来，然后手掌一合，浅蓝的火光卷过肋排，迅速解冻。

白驹看得目不转睛。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有存在感，肖尧按部就班地动作了没一会儿，就渐渐察觉到了白驹正在门口看他。

很专注，牢牢地追着他。

肖尧动作渐渐慢了点，有点想回头叫白老狗出去等，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觉得空气中渐渐爬起来一丝焦灼难熬。

白驹从背后看到肖尧渐渐烧红的耳朵尖，饶有兴致地侧了侧耳听他的心音，然后不出所料地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嘤”。

这孩子真爱撒娇。

白老狗有点膨胀，闷笑了一声走进厨房，见肖尧把鸡蛋羹蒸上，便大剌剌地从身后松松环住了他：“尧尧……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