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酸枣之前,孟小满又亲去与袁绍、张邈、鲍信等几个相识多年,一直与曹操关系不错的诸侯处辞行。
袁绍昨天在孟小满的恭维下喝多了酒,今天醒来就觉得头痛,而且颇为后悔自己昨晚对曹操说的多了点,但还是打起精神鼓励小满几句,昨日辕门之事,也就不冷不热地揭过去了。张邈则殷切嘱咐小满早去早回,自己必屯兵酸枣等他回来一同共成大事,算是了了昨天内心一点愧意。
而骑都尉、破虏将军鲍信则一直骑马把小满送出营帐五十里。鲍信是很不愿曹操就这么离开酸枣的。他对曹操一向都非常欣赏,昨天,他也是联军中唯一一个没有跟着袁绍一起去看好戏的主将,孟小满事后得知,对鲍信印象好了许多。
两人骑马并辔前行,左右都有一定距离,说话也不顾忌。
“孟德今日一去,恐怕联军溃散就在眼前,可恨我等纵有雄心,却难成事。早知今日,孟德不如让我前日与你一起出兵追击徐荣,也好过这般……唉……”鲍信也听说了昨天辕门之事,甚为曹操感到不平。
孟小满急忙掩饰住眼中一丝诧色。她昨天还一直是以为鲍信不愿意出兵,但听这语气,难道竟是曹操不许鲍信出战的?
“如今看来,必败之战,允诚未去也好,才算是没有多伤兵士性命,留待兵力,等待时机。”虽然不解内情,但孟小满仍苦笑道:“只是纵算上允诚的部属,我等依旧势单力薄,想成大事谈何容易。今日我出发前往扬州,但愿能借得兵马,早日救回天子,诛灭董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吾观天下英雄,将来能平定天下者,必是孟德,但有需要,信必来助。”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鲍信勒住马缰,一抱拳,祝道:“愿孟德早日得偿所愿。”
比起昨天袁绍的醉话,鲍信的语气要诚恳多了。孟小满听得有些感动,回了一礼,这才纵马而去。
从酸枣穿过豫州前往扬州这一路上,虽然苍夷荒凉,倒幸好未生波澜。孟小满假扮曹操并未引起营中众人丝毫怀疑,当初她跟在曹操身边时也有行军经验,下令整顿倒也不生疏,扮演曹操越发自然圆熟了。
曹军晓行夜宿,夜间安营扎寨无事之时,孟小满就把曹操留下的那些书籍拿出来反复阅读,同时继续练习曹操的字迹,以免被人看出纰漏。而且她虽然能读能写,但在军法谋略上从没下过功夫,如今要她带兵,心里实在没底,唯有当即开始恶补一番。
大军行过半程,曹洪去扬州送信归来,又马不停蹄地急同曹仁一起回家乡招募乡勇家兵,并约定与曹操在龙亢会师。
曹洪离开三日之后,孟小满带着麾下兵将抵达扬州刺史郡制所在的历阳。历阳城虽在长江北岸,可已是江南风光,加上此处尚未被战火波及,风景中透着平和安稳,与北地的苍凉凄惨截然不同。
扬州刺史陈温亲自率部下出城相迎,待小满十分亲热。“早知孟德乃当世英雄,今日终于得见,幸甚,幸甚。”
“元悌真是过誉了。”孟小满确认了陈温与曹操之前并未谋面,心下大定。在陈温的陪伴下,她带领着夏侯惇、李典和十几名亲兵进城,只留下夏侯渊和乐进在历阳城外安营扎寨。
“不知孟德手腕伤势好些没有,若是还未痊愈,扬州倒是还有几个擅长跌打外伤的良医。”陈温关切地问道。
听了陈温的话,孟小满连忙笑道:“本来也不碍事,就是写字还不太顺手。”
其实她手腕本来也没伤,只是恐怕自己笔迹被人瞧出异样,于是特别在信里假作无意提了一句。如此真有人怀疑笔迹,也可用这个理由搪塞。
果真不是孟小满多虑,陈温便笑道:“我就觉得孟德这封信笔力不及之前,原来是这般缘故。”
“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孟小满暗暗在心中叫了一声好险。
陈温在刺史府中备下酒宴,招待曹操一行。因早知曹操是来借兵,酒席之上陈温倒也干脆:“孟德在荥阳壮举,天下皆知,我既为汉臣,当尽绵薄之力。我拨三千兵士与孟德,愿孟德早日解天子朝廷之危难。”
“三千?”孟小满一愣。这和她预想中的人数差了太多。扬州一州之地,只出三千兵马,实在少了些。
“唉,董卓乱政,我身为一州刺史,就算不亲自领兵勤王,也本该多筹些兵马才是。”陈温一脸惭愧地苦笑道:“只是……”
一旁夏侯惇见陈温欲言又止,忍不住性急道:“此时国难当头,刺史大人何惜兵马?”
“元让!”孟小满对夏侯惇这句直接的问话满意之极,偏还假意喝止一声道:“我等乃是来求助元悌,怎能咄咄相逼。”
“不怪夏侯将军,”陈温却好脾气地摆了摆手,“孟德有所不知,我扬州虽然眼下还算得太平,可也不敢大意,都因那位南阳的后将军大人……”
“袁术?”孟小满想起那个态度骄横的袁术,心里一阵恶心。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孟德,”陈温犹豫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终于忍不住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这位后将军自到南阳,以讨伐董卓为由,已经生了许多事端。不时讨要粮草军资还是小事,他先默许那孙坚匹夫杀了前荆州刺史王叡、南阳太守张咨,支持他当了长沙太守,如今又赶走了豫州刺史孔伷,上表朝廷,欲再表孙坚为豫州刺史。”
“什么?共谋讨董,大事未成,怎可自相残杀?!”这次孟小满可真是大吃一惊了。
之前的王叡张咨也就罢了,可这孔伷,孟小满自酸枣出发的时候人还在酸枣与诸侯联盟讨董。如今董卓未灭,袁术为结朋党,竟先将孔伷赶走,想以高官之位肆意市恩他人,实是野心昭然。
“袁术如此肆无忌惮,又和董卓何异?我虽无野心,可为这扬州百姓着想,也不得不屯些兵马以防不测。”陈温声音苦涩道:“这孙坚实在是个杀神,前头才杀了王叡,听闻又对上了新来的荆州刺史刘表……如今纲常败坏,民坠涂炭,真不知这天下今后会演变成何种情势。”
听了这话,在座众人无不心情沉重地举起酒杯,借酒浇愁,一饮而尽。
其实此刻的孟小满和陈温还不知道,联军内讧,还不止孔伷这一桩。
果真被鲍信料中,袁绍虽有盟主威名,却难约束众人,在孙坚和孟小满走后,联军随即分崩离析。
袁术赶走孔伷,欲以豫州刺史之位重新结好孙坚,自觉安排妥当,便扬长而去。兖州刺史刘岱问东郡太守桥瑁借粮,桥瑁不肯,刘岱就发兵将桥瑁杀死,吞并桥瑁兵士。公孙瓒、鲍信等人见事已不可为,都先后带兵回自己治下。袁绍制止无用,气恼之下,径自带兵去了河内驻扎。
讨董联军至此可说是名存实亡,诸侯各忙着扩张势力,早把那可怜被挟持的小皇帝丢到脑后去了。
孟小满从陈温处借得兵马三千,而后又从丹阳太守周昕处借得兵马一千,加上原本的部属,总共凑了五千多人马,前往龙亢与曹洪、曹仁会合。
曹洪、曹仁心情不错,他们回乡又招募了一千多乡勇,如今大军也近七千,已经初步恢复到了荥阳追击时的规模。会合之后,众将个个摩拳擦掌,只恨不得立时干一番大事业。
而孟小满自从那夜听陈温说了孔伷的事,就觉得闷闷不乐。以前还觉得对手不过只是个董卓,届时赶走董卓,重保天子威严,自然也算是圆了曹操生前所愿。但现在看来,竟真是如同到了战国乱世,群雄纷起。谁都可能突然想并吞对方的势力,人人皆有可能是自己的敌人。如此看来,身为一军主帅也不见得有多安全,还不如自己当初选个下策,也不见得比现在更加为难。
想起脱身而去的轻松自在,孟小满忍不住有些意动。心中有事,她便觉得辗转难眠,直至深夜也无法入睡。
好容易刚有一丝睡意,孟小满突然见营帐的帐幕映起红光,外面传来混乱的惊呼声。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孟小满心头,她匆匆起身,左手扣住自己惯用的钢针暗器,右手拎着曹操留下的青釭宝剑,冲出营帐。原本整齐的军营此刻已经一片混乱,到处可见抱头乱窜的兵士和互相交手的士兵,不远处的数座营帐已经被点燃,此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这是怎么回事?!”孟小满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主公,大事不好。”营外当值的左右亲兵在孟小满一出营帐的瞬间就已经将她护在正中,其中一人回道:“刚刚夏侯惇将军派人前来禀报,说此番新募的三千扬州兵不愿北上,发生哗变。他和其他众位将军已经去平叛了。谁知道这些乱军如此大胆,竟然直冲中军。”
中军帐被设在整个军营正中,本是为了让各军拱卫守护,但军中叛变,杀入中军反而少了许多阻拦,加上毫无防备,起初曹军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孟小满所率的中军,多是从荥阳一路跟到扬州的兵士,不但对曹操十分忠诚,而且训练有素,很快就组织起有效防御,抵挡住叛军攻击。
孟小满提剑在手,带着亲卫冲上前去砍倒了几个乱军,更是大振曹军士气。孟小满带着亲卫一边拼杀,一边观察周围局势,这一看,顿时察觉到有些异常。
这些扬州兵中,一见曹军开了杀戒平叛,大部分人都是抱头慌忙乱窜,只想逃命不敢生事。但有一部分兵士,明显毫无惧意,只顾拼杀,还有人故意在营帐点火,制造混乱。看起来,事情恐怕不像是兵士不愿从军北上这么简单……
乱军之中,孟小满无暇再想,在被点燃的营帐的火光照映下,一个手拎一把缳首大刀的彪形大汉已经朝着孟小满的方向杀来。他早就看到孟小满从中军帐中走出,知道这人必定就是主帅,挥动大刀杀了过来。
这大汉的武艺显然比一般的兵士好很多,孟小满身边接连两个亲卫都被此人所伤,竟被他成功冲到了孟小满面前。
孟小满囿于自己如今假扮曹操,不能自由发挥身手,加上对方力大无穷,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眼见对方攻势如长江流水一波接着一波,自己臂力有限越来越难抵挡,小满左手手指一动,习惯性地想要发射暗器钢针自保。
——可是曹操又怎么能会这种手法?自己这钢针……
孟小满稍一迟疑,却被大汉抓住了破绽,一刀砍出。眼看那缳首大刀就要砍在自己身上,孟小满心中一凉。
“休伤俺主公!”就在这时,小满身旁突然有人横转身形,冲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孟小满纵然逃得一命,可凶徒这一刀正劈在这人胸前。刀尖透体而出,温热的鲜血迸溅,喷在孟小满身上,这人显然是活不成了。
“大牛!”孟小满一眼认出,这关键时刻牺牲自己救她性命的,正是过去经常和自己搭档守夜、关系最好的曹操亲兵王大牛。她惊怒之下,手中扣着的钢针终于掷出,正中那挥刀凶徒的咽喉之处。那人猝不及防,钢针入体,死在孟小满和大牛面前。
主犯一死,余下叛军士气陡降,加上曹军众将悍勇,终于将这场兵变压制下来。叛军虽被制服,可是这场兵变中死去的王大牛和近百曹军士兵却再也不会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