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收因为要兼顾修水库，所以都是分批轮流着来，早上分配到地里冬收，那下午就换着去修水库。
程秋满就是知道下午要去修水库，这才跑着躲起来了。
早上收粮食他都已经冻得不行，修水库那就更难了，毕竟这会天气冷，挖土或者挑土都增加了十分的难度。
程秋满看着自己已经粗糙有了茧子的手，真的越想越委屈。
躲在南边山头里的水库边上的灌木丛里，扁着嘴就哭。
不是他没出息，是他真的觉得自己苦得不行。
姐每天都只会逼着他早起跑步，怎么劳动，根本就不在乎他……
他想回家了！
想妈妈做的饭，想大嫂做的饺子……
呜呜呜……
“呜呜呜……”
程秋满正自怨自艾，低声地哭着，一边还得抹着眼泪——这大冬天的，哭了哭了，还怕脸被泪水沾过，会更容易裂开。
回去得问一下姐，老妈有让他们带雪花膏吗？他得抹点，不然还没等下大雪呢，他脸就得坏了。
可哭着哭着，程秋满就觉得不对劲了，咋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呢？
看着周围阴沉沉的，寒风一吹，程秋满打了个冷颤：这、该不会是有鬼吧？！
这么一想，他脸都吓得白了，哭都忘了，静静地听着——
“呜呜呜……”
还真的有另一把声音！
而且还是女声！
程秋满心下一颤，不会真有鬼吧？！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慢慢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很快，就看到了一抹灰色的身影。
那人也是坐在水库边上埋头哭着，程秋满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这是个人！
他心下一松，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是女鬼呢！
不过，这是谁啊？
怎么好端端的，却在这里哭呢？
程秋满很是疑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犹豫着，正打算转身去找人，却见那个女孩抬起头，露出了侧脸。
程秋满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乔静华！
程秋满恍然：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而且乔静华也一直都在公社高中上学，除了周末就很少回大队，但如今，学校放假了，她也回来帮着冬收。
红星大队里其实议论那件事的人不多，而且话也没说得很难听。
但每一回程秋满去集市都能听到其他大队的人在议论，有些人说的话，那真是荤素不忌。
程秋满有时候听着都觉得不舒服，更别说是当事人了。
他心下一叹，这个女孩也是倒了大霉了，莫名其妙就遭了那么一遭。
可程秋满也没打算管，毕竟么，他能管好自己就算不错了。
再者，他看乔静华那人，也不是一个性子软弱的，虽然这会是哭了，可也不见得人家就是想不开。
他刚还也哭了呢！
人嘛，总要//发//泄一下情绪，不然憋着憋着，总要憋坏的。
程秋满没打算多管，起身就要离开，可他刚转身走了一步，就听到身后噗通一声！
程秋满大惊，转头看过去！
不是吧？！
真想不开了？
真跳河了？！
*
乔静华对别的大队的闲言碎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放假前，老师跟她说，明年市里省里都不会招聘外地的毕业生了……
这个消息，让乔静华瞬间懵了！
放假收拾了东西回家，她都一直没有回过神，直到今天，她又听见了别的大队的人在议论她那件事儿。
心里一下就没崩住，找了个机会跑出来，躲着人哭了一场。
她知道，家里人其实一直都很担心她。
甚至堂妹乔静婷一直都陪着她睡觉，生怕她会想不开。
但乔静华并没有想不开的意思，她也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发//泄//一下。
发//泄//完了，她还是该干嘛干嘛。
就算不能去市里，省里考招聘试了，她也还是能考公社小学的老师，也还是能考公社上的其他单位的招聘试，人总不能被一时的困难给憋死。
这么想着，乔静华就起身，打算回去了，可哪知道她坐的时间太长了，脚都麻了，一下猛地起来，腿一软，整个人就朝着水库方向一歪！
她惊慌地伸手想要扒拉住水库边上，但还是没能稳住身体，一下就咂进了水库中！
噗通！
乔静华：……
她倒是会水！
虽然一开始是有些慌，但这会都已经掉下去了，自然只能赶紧自己爬上岸。
哪知道，她刚扑棱两下，脚踝一抽！
从大腿根到小腿位置骤然就剧烈疼痛了起来！
乔静华：！！！
她只能咬牙忍着疼，一边在水面上划拉着，尽量不让自己随着水库的水流朝着远方飘去。
可腿不能动，还是影响了她发挥！
一时间，她眼看着自己离岸边越来越远，也实在忍不住了，便大声呼救了起来：“有人吗？有没有人！”
本来都打算走人的程秋满：……
很显然啊，乔静华这是真的掉进去了，真扔下她不管，要是万一她出了啥事儿，那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大队里生活了？
程秋满叹了口气，走到岸边，找了一根长棍子，看向正在水里扑棱着不让自己沉下去的乔静华。
“我给你递根棍子过去，你看你能不能扒拉到。”
乔静华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喜，不过看着程秋满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会，“那个，你要不你回去找人？”
程秋满抿唇，“你以为我想这么滴？你不怕一会那些人知道了，又传你小话？”
乔静华沉默。
是啊，哪怕大队里的人在大队里不说，也会在别的地方说。
尤其是她和程秋满两个人在这里，别人会怎么议论，她不用想都知道。
可是，“我腿抽筋了，根本游不动。”
而且天儿越来越冷，毕竟都是开始入冬的时候了，即使是没下雪，也还是有下霜的，甚至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风也越来越大。
泡在水里越久，她就觉得体温越来越低。
程秋满皱眉，叹了口气，他只能扔了手里的木棍，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将草都给拔了，清出一片空地，然后找出火折子来，找了点柴火，起了个火堆，然后才开始脱外套。
乔静华见他开始脱衣服，先是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抿唇垂眸不再多看。
程秋满脱了厚的衣服和毛衣，还有厚裤子，秋裤，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打底衣服，冻得一哆嗦，但也还是脱下了鞋子袜子，最后咬咬牙，朝着水库，跳了进去。
冰冷的水一下冻了他一个哆嗦，他赶紧朝着乔静华游了过去，拉着乔静华的手就朝着岸边游回去。
“你别往外说就行了……”
一边游，程秋满还一边哆哆嗦嗦地说着。
乔静华抬眸看向他，抿唇低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好在，这段时间在程照雪的鞭策之下，程秋满的力气确实是有了很大的增强，拉着即使衣服全部泡湿了的乔静华，他也还是很快就游到岸边了。
他先上岸，湿透了的衣服贴在他身上，将他这段时间锻炼出的腹肌都隐隐显出来，看得乔静华连忙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程秋满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乔静华赶紧将自己的手放到对方的手上。
带着薄薄的茧子的手紧紧握住她的，乔静华忍不住抬眸一看，对方的手竟是比她的还要白一个度。
怎么他都晒不黑的吗？
这些日子，乔静华也不是不知道程秋满一直被他姐姐盯着劳动，下地，修水库，虽然最近是入冬了，天气阴冷的多，但前些时候，大多都是大太阳照着，大队里不管是刚来的知青，还是原先的老知青，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被晒黑。
好像确实是只有他们姐弟的肤色依旧白嫩如雪！
程秋满可没这个心情多想这些，他都快冻死了！
一用力，将乔静华扯了上来！
乔静华身上还穿着厚实的棉袄，泡了水之后，那叫一个重！
要不是他最近一直被姐姐给盯着挑水，跑步，修水库，他这会都未必能将人给拉上来！
将人拉上来后，他整个人都累坏了，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气儿！
他真就是倒了大霉！
咋就好好的碰上了这么一件事儿呢？
早知道，他就不跑过来这里躲着了！
乔静华也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被拉上岸之后，腿也好多了，她连忙自己爬着离岸边远一点。
程秋满赶紧起身，跑到火堆旁烤火。
转身对乔静华道，“你先脱了外面的衣服烤一烤。”
“对了，你要不用木头弄个架子，这样把衣服挂上面，就能快点干。”
乔静华垂眸，“嗯，我知道了，你先别回头。”
说着就起身，捡了几根合适的木棍，在火堆中间边上弄了一个简陋的木头架子，脱下外套，拧了拧，将衣服挂在木头架子上。
对背着她的程秋满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程秋满这才转过来，伸手烤着火，但眼睛也一直都只看着火堆。
“我希望我们今儿这件事能到此为止，不要让别人知道……”
乔静华点头，还一边脱着裤子，“嗯，我知道。”
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即使她脱了好几件，也还是穿得很整齐，即使是都湿透了，也很冷，但好歹是不会更尴尬。
程秋满只想着赶紧烤干了身上的衣服，好赶紧回去。
乔静华也想赶紧烤干衣服，所以不停地拧着挂在架子上的衣服。
可那么厚的衣服，一时半会的，哪里能那么容易干？
程秋满还好，只是身上穿着的衣服需要烤，他前前后后地转了几回，就烤得差不多了，赶紧重新穿上衣服。
乔静华见他开始穿衣服，便道，“你先回去吧……”
程秋满背对着她，抿唇道，“留你一个人在这？”
乔静华：……
程秋满穿好衣服裤子，鞋子，转身看向她的脸，“你觉得我能放心？”
这万一她再想不开，那咋办？
“你刚才到底在想啥呢？好端端的，咋就跳河了呢？”
“就算是别的大队里有人说你闲话，你也没必要寻死觅活的呀！”
程秋满是真的不理解，就算是要找死，也别在他面前啊！
乔静华抿唇，垂眸，“我没想投河，我就是过来……但是腿麻了，我才摔下去的。”
程秋满：……
好吧，“对不起啊，我还以为……”
“没事儿，这件事也不怪你，我该谢谢你才是……”
程秋满点点头，“那这样，我偷偷地去你家找你妹妹过来，你看行不？”
乔静华抬眸，感激道，“谢谢……”
程秋满先转身背对她，“那行，那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尖叫声突然响起，“你们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