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战火和军事从来不只是书面上的寥寥几行字。
天灾人祸,在漫长的时间里,有无数种用世道来展示的方式。
有时是“天大旱”、“多地出现蝗灾”、“黄河决堤”,有时又是“啃树皮”、“易子而食”、“两脚羊”、“烹人经”、“十室九空”。
若某个时间点出现“起义”“改朝换代”之类字样,那就是无法捉摸的命运伸出手,掀开了人间的旧皮,填上新土。
如有哪一个朝代几十年内治下百姓少有战事?如有哪一位封建帝王统治之时能版图上大多人能吃饱喝足?
史家便会抬起他们那可在时间石碑上留痕的金贵笔墨,书一“太平盛世”。
峨眉山上的猴子都知道玩耍娱乐,何况一抬头就能看见天幕观看别人生活的人?
21世纪的人和公元前220年生活秦朝战火下的贫民、和公元220年的东汉起义大军中任意一人、和南北朝、唐宋元明清里的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阶层的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大多都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
都要吃喝拉撒睡。
一天所接触所忧心的,也无外乎是衣食住行,亲朋好友周围邻里……
不管是人性的劣根还是闪光点,无有例外。
方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成了别人抬头就能看见的天幕。
而天幕上发生的一切,对其他能看到的人来说,隔着时代,足够安全,足够让人感到……新鲜。
方蜻回家的路上,刚下公交车就和两个走在一块的成年人擦肩而过。
她的耳朵注意到她们正在说一则冷笑话。
“不知道在哪看到研究说,咱们现代人这个病多那个病多的,就是因为基因还是几千年前那一套,基因的升级进度没有跟上咱们科技发展的速度……甚至它根本就没升级。”
“基因它就只准备让人活到四五十岁,三四五六七八岁猛吸收营养,十来岁开始长成,立马开始下一代,多多繁衍后代扩大基因群,然后快速衰老挂掉…”
“嗯,比如说牙。”
忧愁怅恨的语风,从方蜻左边那穿着灰白薄开衫的女子口中发出:“智齿这东西早就应该进化得没有才好,牙疼起来要人命,我半夜都疼的睡不着,请假去牙医那又要排队预约,要命……”
“快了,你不是约上了吗,相亲怀孕这些才麻烦,都什么年头了,还有那种到了年纪就赶着结婚生崽的,这个才烦……躲都不……”
小女孩方蜻在穿过陌生大人们的烦恼时,摸了一下腮帮子。
方蜻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牙没有换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掉!
“看牙医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幸好我每天早上晚上两遍刷牙。”
每一天都是有好好爱护口腔卫生的!
思及此,方蜻走路大步带风,雄赳赳气昂昂站到家门前!
秦始皇:“早上晚上两遍刷牙?”
张仲景:“牙医?”
李清照:“倒是个爱干净的讲究小姑娘,但智齿是何物?”
现代洗漱用具和普及和洗漱频率的增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工业革命带给普通民众的便利。
但并不是说在时间线往前的古人们就是脏兮兮的泥人。
即使生活不便,有条件的情况下,古人也会尽量保持自身的卫生整洁。
甚至因为整体的一个个人形象和底层阶级完全是两样人,衣着整洁和面貌端正成为贵族阶层的象征。
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儒家称之为“礼”。
身份高贵如帝王,甚至不用说,只眼神多停顿片刻,都自然会有宫人和匠人为其排忧解难。
秦始皇王宫里用来漱口的柳枝已经更换为牙刷三天了。
嘿嘿,早有机灵匠人注意到方蜻那刷牙的小小片段,制出成品来愉悦帝王。
宫人在秦始皇说话后及时禀告进度:“陛下漱口的青盐换为雪白膏状对那些蠢笨的工匠来说略难些,不过奴听说做出来了几样颜色不好看的……”
他见帝王眉眼并没不悦,心中一喜,将“牙膏”呈上。
嬴政打开面前这一个圆陶罐的盖子,看见里面一小团灰绿色的膏状物。
他有点嫌弃:“多有不及,看相太差。”
“诺!奴定让匠人多费心!”
但他们并不知道,牙膏的颜色并不一定就是雪白的,方蜻使用的牙膏颜色是白是绿是蓝是粉,只取决于……
方蜻妈妈叶芳逛超市时,哪款牙膏在搞优惠活动。
方蜻进门,还在门边,她就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满当当的吃的。
她觑眼看到边角剩一半的水果捞和其他打开着的塑料袋,空气中充斥着卤肉和烤鸡之类的香气。
餐桌上空的。
妈妈在阳台,好像是在捯饬花,爸爸应该是在房间睡觉…或者在加班。
她弟弟方盛畅坐在小矮凳上看电视,吃的一手一嘴的油,眼睛盯着屏幕,上面在放铠甲变身的儿童玄幻片。
方蜻将门关上,“老弟,你们吃完饭了吗?还是说今天晚上不吃饭啦?”
“唔失饭一,失……”寸头男孩将眼神从屏幕上移开,在茶几上转了一大圈,示意着。
方蜻当然get到了他的意思啦!
她火速冲去洗手,搬着小脚凳坐边上。
烤鸡,汉堡,可乐;水果捞;蓝莓蛋糕,草莓蛋糕;散着冷气珠子的奶茶;叠起的打包盒,拆开一看是麻辣小龙虾和炒粉……
方蜻掀开超市塑料袋,看见了几样干菜和好些零食!
“今天怎么买这么多零食哦!平时吃多了都会骂我们的!”
“不知道啊,有吃就行了。”
“也是……方盛畅你把芒果吃完了,留的全是西瓜!”
口齿伶俐的弟弟立马变成嘟嘟囔囔话都说不清的模样。
方蜻瞪了眼他,大口吃起肉来,把其他自己的想吃的东西扒拉到自己这边来。
今天军训跑跑跳跳一整天,累得不行,早就饿了,肉!好吃!
两姐弟大快朵颐的时候,叶芳从阳台进到客厅里,抱着收下来的衣服,看着方蜻大口大口的吃香皱眉。
“妈,我跟你讲,我今天的军训很有意思,教官带我们整个班去……”
“方蜻,你不要饿死鬼一样,女孩子家家的,你这样太难看了。”
“呃,哦…妈,我今天……”
方妈抱着衣服进房间,懒得细听,临走丢下句,“别全你一个人吃光了,你留着点给你弟。”
“哦。”
方蜻小口咬着烤鸡的皮,感觉这东西又焦又太油腻。
旁边方盛畅一脸莫名其妙。
他问方蜻:“军训不就是那种样子的吗?就是傻叉的服从训练?姐,这是你自己说的吧,你之前还狂吐槽来着。”
“唔……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跟着教官去其他班级挑衅,大吼着唱歌,用尽全身力气拔河,比赛跳绳,吃离婚喜糖,两三个班混在一起玩短跑式老鹰抓小鸡……
就算是被妈妈刚刚那一下不感兴趣的表情和语气打消掉分享欲,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方蜻也依然觉得很开心!
她将被教官和同学们薅剩下的三个糖翻出来递给方盛畅,兴致勃勃聊起白天的事来。
方盛畅:“……”
这是亲姐。
不好说你这是被虐出病来的亲姐。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兴奋起来的姐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他摇着头问了句“你胳膊和腿不痛了吗?”
外部环境安定的太平年间人们,吃饱喝足了,才更有闲心关注着方蜻路途中的吃喝玩乐。
他们津津乐道那些高楼、大路、红绿灯、对方蜻来说常见的玻璃窗、书本文具。
就连方蜻和同学们去小卖部买冷饮,她上学放学路过校门附近的书店,都会引得这些人和同伴友人哄笑。
李清照才从“智齿”的迷惑中回过神来,就对上了屏幕上那颜色鲜亮满是葱姜蒜的麻辣小龙虾。
她将那些食物一一看去,起了食欲,取了钱袋,订了街上几家常去的小食,叫他们快快将东西送来。
“没想到吧,我等古人的吃食可不比你们那些粗陋……”
就是那狰狞的大虾,平日里没见过。
李清照扇子一扇,心想,这问题不大,改天逮上几个姐妹出门去找来玩玩就是!
张仲景不甚明白的看着天幕上姐弟两喝“可乐”时露出的表情。
享受?
愉悦?
药童在旁碾着药。
“师父,你刚刚说有牙医,应当也会有眼医、耳医、口舌喉之医、心肝肺腑之医、头脑和手脚之医,只有医者如此细分,才能解释天幕后世人口繁多,面容无忧。”
童子看着炒好的药翻滚、碎裂、成渣。
他即入神又迷惘:“可是师父,我不明白,您之前不是教导我说,人体玄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医治病人也是先观面望气再把脉,若是按照师父你想的那样将人体每一部位拆分来医,如何使得?”
“为师也不知,且看着天幕罢。”
方蜻开学,这方天幕才投到其他地方。
而这段时间,她都是坐公交车在家和学校间来返。
路途中也有一两家诊所啦,可恰巧都不在公交车停靠点附近,张仲景也不是那等一天到晚可以盯着天幕消遣的无事之人,诊所和卫生所的字眼匆匆掠过,他当然不知其然。
药童跟着张仲景半徒半工,也闲不到哪去,他叹口气,视线从手下的药上挪开,一下就看到天幕上方蜻方盛畅两个在大口喝可乐。
药童差点把药掉地上:“有病啊!没病的人拿药当水喝!”
隔着屏幕,只能看见那黑漆漆的颜色,平时都在熬药的师徒两人即使缓过来了,猜到了那应当是什么饮品,也依然觉得怪异。
他们感受不到汽水在方蜻口腔中炸开的感觉。
张仲景多出了个把药味弄成甜味的想法。
秦始皇嬴政一统六国,虽然这个功绩值得千秋万载歌颂,但,整个国家却因为秦国百年来重用法家,少有对待百姓仁和宽松的国策,若以什么意向来比喻,此时的秦国在蒸蒸日上的同时,华盖掀开,就是绷紧将断的弦。
秦始皇一日端坐皇位,秦朝不会有出现能覆灭它的人。
严苛的法家不容人情,不对治下施加宽宥,因六国统一这国情变化失去以军功晋升空间的汹涌民怨,当足够有威慑力的君王衰老或死亡,就能将秦朝烤干。
何况,看见天幕的不只是位处在封建王朝地位顶端的统治者嬴政。
百姓……不,天下凡是生有双目者,皆能观阅后世一贫民女儿的生活。
嬴政看着面前的“盛宴”,再与天幕上做个对比,方家姐弟吃个没停,却没成功挑起嬴政食欲的吃播,相反,他兴致消减下去。
他思索片刻,让左右宫人召来扶苏,打算趁此机会,让扶苏出面,缓和过渡一下由秦国六代君王养起来的苛刻律法。
至于之后重用法家与否,就看百家谁于秦最有用。
叶芳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站在茶几旁,从超市便利袋里翻出一管粉色牙膏拆开,“方蜻,你以后刷牙用这管。”
儿童牙膏!
草莓味!
“我不想要,好幼稚。”
方蜻这才发现袋子里居然还有七八管不同颜色的……儿童牙膏。
“妈你买这么多牙膏干嘛?”
“超市搞活动,买二送一,买多了还送一提纸,”叶芳把粉色草莓味儿童牙膏塞儿子面前,“你姐不要,那你用。”
方盛畅“哦”了声,没说什么。
方蜻从袋子里翻出管蓝色的,拆开,“我要这个。”
粉色幼稚。
蓝色又不幼稚。
方蜻喜欢天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