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包本身就不轻,打开后里头也没装太多东西,折好的睡袋等先放一边不说,在登山包的最下面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日记本引起荀古的注意。
黑色小本子,封面金印的几个字已经看不太清了,光线明亮些还好,这样昏暗的情况下实在不好辨认。本子里面写了好几页,像是在记账,又像是日记,有日期有精简事件有地址,荀古从第一件事往后看,越看越发麻,他收起本子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装进去,见外面亮了许多,他背起登山包走出去。
旅社的主人家都已经陆陆续续起身了,住宿的客人还不见有动静,也或许这里除了他没有别的住户。
荀古下楼梯过院子出门去,一双老夫妇在院子里烧火做饭,那老头先看到荀古,像是见了鬼,手里的柴火洒落一地,人也跌坐在地,荀古想去扶,老妇也看到了他,一声尖叫在小院里回荡,荀古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老妇人的儿子儿媳闻声从另外一边跑过来,同样见到了荀古,同样震惊不已。
荀古当然知道他们看到的不是他而是路津,可这又怎么了?路津不是这里的住户吗?
荀古想到了屋里地上各个颜色的血迹,一个猜想在他脑子里逐渐成型。
荀古也不打算扶起这些人了,他没有说话,径直出了旅社的门,这个地方他一定会再回来,但一定不会再回来住了。
出了门去,山中空气清新,让他心情也好了一些,可陈集说的对,他的骨头不喜潮湿,这样的环境迟早让他不舒服,这也是这个游戏的一个漏洞,既然成为了别人,为什么从他这里看来还是他的身体,白白难受。
陈集说他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眼下经过旅社一家人那样的反应,他没有什么逛逛看看的心思,他觉得陈集一定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换句话说,找到陈集就像找到了这个案子的说明书,至少一部分的说明书。
可是去哪里找陈集呢?
荀古没有走出村子,不是他不想出村,而是压根不让他出村,他走到村口看见外面的那条土路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也看到山的另一边一定有别的地方,可他就像鬼打墙一样,怎么都出不去,他被困在这里,简言之,这个案子设定了范围,而范围只允许他在这个村子里闲逛——陈集的话没一句是错的。
荀古认命,转身往村子里走,这个时候陈集在他这里比什么杜池白桦风执官都要紧,他才不会去杀了陈集——姑且当他能打得过——陈集没了,他都不一定能活。
兜兜转转的他回到今天早晨睁开眼的地方,从那里再看山的方向,好像雾气消散了不少,山中百木依稀有了他们的样貌。
荀古坐在陈集坐过的石头上看他今天来时趟的地方,略略一想,觉得自己那个姿势稍显滑稽,什么人才会有那样的姿势呢?荀古不由得笑了一下,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那个姿势,这个地方,登山包在一旁,睡袋都没拿出来,大早晨的……不正常。
“陈集啊陈集,露个面吧。”荀古自顾自地说。
陈集果然出现了,他的脸上依旧只有嫌恶,没有笑也没有什么玩世不恭,可见他对这个地方的厌恶。
“叫名字,别哼哼唧唧说那些个别的。”陈集语气也不好。
荀古知道陈集不针对自己,为了让陈集稍稍缓和,荀古明知故问:“你,不是针对我对吧,你不是讨厌我,对吧?”
陈集微微收敛,也没收敛太多,他“嗯”一声:“不针对你,针对这个地方,你看到你屋里那不一样的地板了?”
“有幸欣赏,但我不配欣赏,差点吐出来。”
陈集:“吐出来就对了,那些血里头有你的,哦,有你这个身体的。”
荀古皱起眉头:“你说有路津的血?”
陈集干脆把他知道的全都说给荀古听:“你出来的时候那家旅社还有别的客人出门吗?”
荀古摇摇头:“这么早,起了吗?”
陈集翻个白眼:“不是起了吗,而是起不来了,你随便打开任何一间屋子,里头的墙壁和地板甚至还有屋顶都一个样,苍蝇的欢乐场。”
“杀了人?”
“杀人?杀人是什么?人家是宰人,单凭杀能有几滴血溅到天花板上去,得砍,用斧子刀,说到这儿,你还记的上一案那些工具,那多雅呀,和这个地方比起来,简直一个是时序一个是杜池,比不了。”
这个比喻有够生动形象,可荀古不明白,也一时半会儿不愿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谁们?”
“杀人的人们。”
两个人彼此看着,似乎都心知肚明。
“是啊,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没有人管。”
“不是没人管。”
陈集:“当然不是没人管,”他定定看着荀古,“所以,管的人也死了。”
这是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陈集带着荀古绕村子最外围闲逛着,陈集说那些人看不到他,陈集也说这不是路津第一次绕着村子闲逛,陈集还说他们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看在眼里。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因为荀古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一个能监视的地方。
“别看了,路津已经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有大概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
“好多,而且都是童子军。”陈集说“童子军”的时候像是发出了一声嘲讽。
“童子军?小孩儿?”
“是啊,小孩儿,这个地方近乎没人管,你抬头看这座山,美吧,全靠它吸引登山客来了,来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就死一个。”
“嗯,明白的,这山这么高,出了人走的路还有很多人不能走的,万一掉下去了呢,掉下去可不就死了。”
“上道,你就围着这个地方转吧,嗯……过不了太久就会有人把你在这里的消息报上去。”
“是因为我死而复生吗?”
“没错。”
和沈陌的时间倒回不一样,这一案是往前走的,那么路津只能是死了又活过来,这也就不怪旅社的一家人害怕了,大白天见鬼,谁受得了。
想到这儿荀古突发奇想,他没忍住笑问陈集:“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妖怪给烧了,不是说人看到邪物就会用火来对付吗?”
陈集嗔笑一声:“那你完了,火烧,不仅路津没了,你也没了,你没了这游戏还有什么玩头,有意思。”
荀古抿抿嘴,没有对陈集这番吐槽做任何评论,在他看来被烧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发生,而且是极大的可能。
“所以这一次的案子是和路津有关的?”
陈集:“你记性怎么还不好了,都跟你说了,是和很多人都有关,路津只是其中一个,你入案的时候没有只言片语的提示吗?”
“没有,不然我为什么着急忙慌地投奔你。”
“第一次入案你的一切都最主动,因为你知道的线索多,第二次入案就开始被动了,这一次直接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不想你活着离开这儿?”
“倒是没接到让我死的消息,只有让你死的指令。”
陈集“哟哟哟”三声:“你杀我,我用让你一个人不?我自己把刀架脖子上,你负责划?”
“我……嘘~”荀古听到旁边一条小路上传来声响,让陈集噤声。
陈集当然也听到了动响:“嘘什么嘘,你自己嘘就行了,我是不会露脸的,还有啊,这地方诡的很,你最好小心点。”
陈集话音才落,小路上走出来三个男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为首的那个个子还要高出一些,应当是有些话语权的。他们看到了荀古,荀古却假装没看到他们。
为首的男人冲荀古喊:“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荀古弯着腰好像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听到动响直起身来,笑着:“啊,我是来这儿登山的,我落东西了,想着找一找。”
他弯着腰还好,或许登山包可见,但登山包款式相同长得一样也是有的,可这人长得一样就有点匪夷所思了——除非双胞胎。
可最近没听说有外来人,还是长得一模一样的。
那三个大男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旁边的男人扶起来。
“你你你……”
“怎么?什么?啊,我丢的是个小东西,长得像骨头,你们是这里巡逻的吗?可不可以帮我找找?”陈集在一旁连连咋舌,鼓掌叫好,还调侃说荀古这演技怎么也得拿个奖。
那三个男人好容易稳当下来,互相看了看,为首的那个上前两步试探性叫了声:“路警官,我们是说您怎么来这儿了,这地方多偏啊。”
荀古眼角余光凛冽,却还是笑着:“还好还好,这不是爬山嘛。”
“是是是,您刚刚说找骨头?什么骨头啊?”
荀古却又说:“算了吧,我都找一路了,可能没落这儿,我再到村子里找找吧,或许再旅社呢。”
说完荀古扭头走了,留下那三个男人在原地凌乱。
找骨头!听着就匪夷所思。
“剁了?”
“没啊,囫囵杀的,没人剁。”
“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