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睹Cedric真容后,时橙立马老实。
头不疼了,腰不痛了,腿不酸了,所有上班综合症都荡然无存了。
杨天乐和狄实结婚戒指的设计稿已经花费了她百分百的投入和精力,但江宴移不满意,她只能继续投入百分二百的努力,改出了第二版设计。
然而,反馈依旧令人沮丧:画得不好,不如不画。
原封不动的评价,他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意改,敷衍至极。
时橙拳头紧了。
第三版设计被送到楼上办公室。
第四版设计被送到楼上办公室。
第五版设计……
一周过去,江宴移跟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将她所有设计思路否认了个彻彻底底。
时橙怀疑,他否认的根本不是她的设计,而是她这个人!
他真的失忆了吗?
这种级别的恨意,说他不记得她,谁信!
手比脑子快,想到这里,时橙已经打开了网页,搜索出江宴移出车祸入住的医院的相关信息。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家医院因为误诊今年刚上过热点新闻。
院里检测设备出了程序问题,十几名胃病患者被误诊成胰腺癌。
直到有一名患者去其他医院就诊,才真相大白。过度治疗对患者身体的损耗,以及金钱、精神上的损失难以挽回,事后,医院收到了大量投诉。
时橙心情复杂:“……这误诊率有点高啊。”
江宴移敢在这家医院看脑科,心不是一般大。
误诊概率直线升高!
几乎确定怎么改稿都不会令江宴移满意后,时橙摆烂了,直接拿上最初版设计稿,奔上二楼办公室。
江宴移坐在办公桌后面,两手闲适地交叠,看向时橙交上来的最初版设计稿,嘴角轻轻一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橙紧紧锁定他表情上每寸每毫的变化,可惜一无所获,看不出任何破绽,就好像他真的不记得他们结过婚了一样。
存了有意试探的心思,她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
江宴移面色如常,目光再次移到设计稿上,“画得很好——”
时橙想翻白眼,心里默念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如不画。”
与此同时,江宴移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想必客户也会很喜欢。”
时橙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江宴移无视眼前人脸上见了鬼般的诧异,继续道:“戒指形状接近‘D’和‘Y’,对应狄实和杨天乐名字拼音的首字母。如果我没猜错,这样设计应该是为了致敬历史上诞生的第一枚结婚戒指。”
1477年,Maria公主从父亲勃艮第公爵手上接过皇位,成为女皇。
奥地利Maximilian王子用一枚钻石戒指向他心中永远的公主Maria求婚。
两个人名字的首字母是“M”,戒指也被专门做成了“M”形状,用以见证两人坚贞不移的爱情。
自此,结婚送钻石戒指的习惯得以普及,钻石和爱情的含义紧紧绑定到一起。
听完,时橙的表情已经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
原来你懂啊!
那还把设计稿打回来那么多次!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江宴移嘴角笑意更深,纡尊降贵地解答道:“作为设计师,只有先对自己的作品充满自信,才能打动客户,让客户对作品产生信任。恭喜你,花了一周时间,历经五次改稿,终于通过了我的考验。”
就挺阴阳怪气的。
时橙压下各种纷杂的情绪,状似不经意间提起,“Cedric,我认识一位不错的脑科大夫,如果您有需要,以后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了。”
“噢,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听说……”
时橙话还说完,就被江宴移打断,“不用以后,不如就现在吧?”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时橙心里一突突,“?”
江宴移望向她,目光深幽,“哪家医院?麻烦带路。”
时橙:“……”
十分钟后。
一辆卡宴缓缓驶离D&V所在办公大楼的地下车库。
时橙坐在副驾驶位置,眼见着卡宴驶上城东脑科医院的方向,忍不住闭了闭眼。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没错,她怀疑江宴移装失忆,想忽悠他去医院。
但她没想现在就出发啊!
临场从哪儿变出一个相熟的“不错的脑科大夫”?
到了城东脑科医院,趁江宴移还在找车位停车,时橙赶紧找了个借口,“憋不住了,我先进去找厕所哈!”
借口虽然老套,但好用就行。
顺利脱身以后,时橙先一步冲进医院挂号大厅,问导诊台的护士道:“你们院里,神经内科最专业,最权威的大夫是哪位?”
导诊台的护士对类似的问题习以为常,没有哪个病人不想挂到权威大夫的号,她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答道:“我们每位大夫都很专业呢,选择哪一位都是可以的。”
说话间,停好车的江宴移步步逼近。
时橙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压低声音争取道:“关乎人命,小姐姐,求你啦,就给我推荐一个吧~!”
护士大惊,目光越过时橙,落到江宴移身上。
男人身材高大,背光而来,周身一圈柔和的橙色光晕。
他穿了一件工整的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好,光晕都遮不住他矜贵的气质。
如果有人自带光芒,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那大概就是他这样的,浑身充斥着一种完全外放的男性荷尔蒙。
护士愣了愣,语气略带惋惜道:“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病入膏肓了。
世界上每少一个帅哥,对颜狗来说,都是巨大损失。
“你误会了。”时橙无奈地扯扯嘴角,说道,“关乎人命是指,出了差错,没命的人会是我。”
你知道江宴移的报复心有多强吗?
装失忆背后一定蕴藏着更可怕的阴谋。
护士不理解,并且感到震撼,“???”
出于对医师职称的信任,时橙最终挂了名医堂主任医师的号,挂号费最贵的那种。
名医堂汇聚了一批资历丰富的医生,按照排班,每天轮流看诊。患者无法指定其中某位医生为自己看诊,轮到谁纯靠运气。
电梯上行。
楼层数字不断跳动。
就像时橙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只高不下。
走进诊室,只见梅友秉医生抬头,露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没想到吧!我跳槽了。”
时橙脚步猛地一顿,“……”
这大夫,她还真认识!
问题是,江宴移也认识啊!
忽然觉得大夫的资历也没那么重要了。
还是应该多给年轻医生机会。
梅友秉医生先开口,“时小姐,您现在睡觉还说梦话吗?”
不等时橙开口,一旁的江宴移先狐疑道:“说梦话还需要专门跑到神经内科看吗?”
时橙呵呵冷笑。
可不是,而且是你带我去医院看的哦。
江宴移好像完全失去了这部分记忆。
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和梅友秉医生打招呼。
看梅友秉医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时橙硬着头皮留下来。
听完江宴移的伤情后,梅友秉医生了然,“怪不得他一直用我们初次见面时的眼神看着我,原来是记忆回档了。撞击脑部,的确有很大可能造成记忆缺失的现象!具体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医院等着做检查的人很多,光排队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做完检查,等着取检查报告,又要开始新一轮排队。
就诊五分钟,排队两小时。
时橙靠在墙上放空,盘算着过会儿要不要顺便也找梅友秉医生看看。
接连发生一档子事儿,她已经在发疯边缘了。
一旁,江宴移突然出声,问她道:“你好像并不希望我和梅医生见面,难道你要介绍给我的医生另有其人?”
时橙随口胡诌,试探道:“都是我的错,只记得梅医生在神经内科方面的专业和权威了,忘了你们其实也认识。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们俩以前有过一段故事,就……基情……你懂吧?我担心他公报私仇,影响对你病情的诊断。”
江宴移皱了皱眉,“激情?”
时橙轻咳一声,“嗯,基情。”
江宴移从她讳莫如深的表情中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不可能吧,我结过婚有老婆的啊,怎么会和男人……”
时橙一本正经道:“性取向是流动的。虽然你失忆了,但请不要对过去的自己有偏见。”
“仔细想想,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江宴移沉思一瞬,摇了摇头,“我老婆,还有和我老婆长得很像的你,你们长相和梅医生根本不在一个审美水平线上。性取向是流动的,但审美标准却很难改变。”
时橙:“……”
这是在夸她好看?
咳咳。
人在墙边站,偶像包袱天上来。
时橙默默挺直背脊,脸微微侧开,装作不经意间露出最好看的角度。
江宴移:“……”
“聊什么呢?”梅友秉医生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江宴移的肩膀上多出一只略显肥硕的爪子,梅友秉医生亲切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姿态亲昵。
时橙问道:“梅医生,你怎么下来了。”
梅友秉笑了笑,“宴移最怕做检查了,以前都要我陪在他身边,他才能放松一点。买卖不成仁义在,做不成情人,现在还是好朋友嘛,我下来陪陪他咯。”
时橙瞪大眼睛,“哈!?”
而江宴移则是明显僵了一下,表情一言难尽,仿佛在努力消化和接受他和梅友秉在一起过的事实。
各项检查结果出了。
梅友秉对着一堆报告和检查数据,得出结论,“他的失忆,不像演的。”
他事无巨细地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包括提醒时橙,“恢复记忆需要一段很漫长的过程,切不可操之过急。反复提起过去的事,可能刺激到他,不利于恢复,还是得循序渐进。”
时橙打包票让梅友秉放心。
反复提起过去的事,可能刺激到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还有她自己。
她不会那么想不开的。
问诊结束,就在时橙要带江宴移离开的时候,梅友秉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支走了江宴移,留下时橙单独对话。
时橙心里一咯噔。
被医生单独留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这往往是病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或者治疗风险很大,总之是病人情况很严重了,医生才会单独找家属打预防针。
“他的情况很严峻吗?”愧疚感更深,时橙艰难吐出两口气,“梅医生,你直接告诉我吧,他还能活多久?”
梅友秉面容深沉,眉眼间似有一股悲悯和哀伤缭绕,语气也比江宴移在时轻了些,“三——”
时橙:“三年?”
一场车祸,怎么撞出了癌症的效果。
难道是重要器官有了不可逆损伤,使用年限进入了倒计时?
梅友秉微微摇头。
时橙:“三个月!?”
梅友秉看着她,还是摇头。
时橙:“三、天!?”
某种预感愈发强烈。
果然,像网络段子里的描述的那样,接下来梅友秉轻声开始了致命倒计时:“三、二、一!”
时橙:“?”
如果不是江宴移刚还在她面前活蹦乱跳,她差点就信了。
“一辈子。”梅友秉见骗不到她,顿觉无趣,话锋一转,“祸害遗千年,你放心吧,他只是失忆,不影响身体其他功能,原来他一辈子能活多久,现在就还能活那么久。”
时橙:“……”
梅友秉继续道:“没必要那么紧绷,放轻松点。别最后他没倒下,你倒下了。”
时橙礼貌性微笑,对他的劝告无动于衷。
她心道:如果你是我,知道我为什么紧绷,你的脸色会比我的还难看。
梅友秉出乎意料地热情,又拉着时橙交代了些能帮助恢复记忆的方法。
算算时间,江宴移差不多该回来了。
临起身要走时,时橙不忘感谢梅友秉帮忙演戏,“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想逗逗他,就信口胡说了下,没有任何要刻意中伤你们两人关系的意思。”
“啊?”梅友秉微滞,重新抬起头,“我没演啊。我以为你知道我和他以前的事了呢!”
时橙:“……”
时橙:“嗯?”
时橙:“!”
她终于理解了江宴移听说他和梅友秉搞过基时那种震惊的心情。
仔细端详梅友秉的脸。
再想象一下江宴移站在他身旁,和他亲昵的画面。
嗯……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啊。
都说年少轻狂,人年轻时做过什么事都不稀奇。
但江宴移未免也太狂了些!
不等时橙消化完这个惊天大八卦,梅友秉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吓你的!”
时橙一秒震惊脸变冷漠脸。
梅友秉嘴角弧度愈发上扬,“和他谈恋爱,岂不是得天天看他那副无欲无求的拽样?我做不到,他那脸帅是真帅,欠也是真欠,看久了真的很想揍他。”
话音刚落,江宴移回来了。
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微弯,他满带笑意地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梅友秉吓了一跳,反复打量江宴移的表情,确定他没听到诊疗室里的对话,心情又轻快了起来,“没,没聊什么,就好奇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把时橙和江宴移送到外面走廊。
梅友秉跟他们挥手道别。
江宴移落后时橙一脚,突然回头,收敛脸上所有笑意,用口型一字一顿对梅友秉说:“你、今、年、的、科、研、经、费、没、了。”
梅友秉震惊到结巴,呆滞的眼神中写满了疑惑:你没失忆!?
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威严重新出现在江宴移身上,他再开口,言语中带上一点警告的意味:“如果你不想明年的科研经费也不翼而飞的话,就闭紧你的嘴巴。”
“……”梅友秉毫不迟疑,立马向发钱势力低头,摆出发誓的手势,“平面屏,曲面屏,都不如守口如瓶。玫瑰盐,营养盐,都不如缄口不言。请江总放心,我会像死了一样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走在前头的时橙似有所感。
背后的气氛好像说不来的奇怪。
她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梅友秉脸上的笑容毫无破绽,江宴移步步紧跟她,也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上了车,时橙刚坐稳,江宴移就靠了过来。
车内小小的空间,都被独属于他的气息霸道占满,让人无处可躲。
耳边响起急促又沉重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时橙后背紧紧贴着副驾驶座椅,似乎这样就能让她的身体离江宴移的手远点儿。
尽管她心底知道,这样做是徒劳,这点儿距离微乎其微。
她呆呆地看着江宴移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听到他问:“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和我老婆长得那么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