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遥坐不住了，“你是说，你们的设计稿含有大量相似，产出时间相近，并且撞上了同一位买家，连续发生这么多巧合，却只是纯属偶然！？”

不怪李梦遥多想。

任何和创意有关的行业，最深恶痛绝又不可避免会遇到的难题，便是抄袭。

灵感火光转瞬即逝。

对于创作者来说，它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可在抄袭者那里，不管它多么来之不易，统统称之为：素材。

和时橙撞设计的珠宝设计师，名叫杜柚。

比时橙早四年从珠宝系毕业，毕业后直接以独立珠宝设计师的身份开了工作室。

她父母的工作都和珠宝有关。

父亲经营着一家玉石店，母亲是大学珠宝设计系的教授，两人从业三十年，攒下的人脉和资源为杜柚的工作室所用，帮杜柚很快走上正轨。

可这距离站稳脚跟，成为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仍然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现在她用李太太的这笔单子，不仅弥补了差距所在，还实现了超车。

一切都……太巧了。

就像精心设计过一样。

时橙自然明白，但关键问题是：“在此事之前，我和杜柚并无交集。”

李梦遥支着下巴，做出思考状，“严谨一点，是明面上没有交集。”

时橙心领神会，“六度分隔理论。”

六度分隔理论，又名六度空间理论。

由哈佛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斯坦利·米洛格拉德提出。

它主要阐述了一个理论，你和全世界任何一位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其实至多只有六个人。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认识世界上的某个人，注意，对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过程比想象的要简单很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人。

微软2006年进行了一项研究，结果进一步验证了该理论成立的可能性，它显示：随机挑选两个陌生人，架起桥梁让他们产生联系，平均只需要6.6人。

李梦遥点点头，“你和杜柚之间，最多只有六个人。找出她们，整件事的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设计黑皇后项链的事儿，我没有对外说过。而且想打开电脑，看到设计图，需要输入六位数密码。每次临时有事，需要走开前，我都会锁定电脑屏幕。监控也显示，这段时间不曾有可疑人员靠近过我的工位。”时橙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尝试从其他角度寻找突破口，“所以不管这中间的六个人是谁，从理论上来说，所谓的抄袭都不可能发生。”

李梦遥不为所动，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当即调查起杜柚的社交圈，哗啦啦列出一串洋洋洒洒的人名。

时橙瞥了眼，猛地顿住。

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代表着一个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楚双双。

李梦遥察觉时橙的表情变化，打了个响指，“很好，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

“你猜得没错，是我。”说这话时，楚双双抬起下巴，愈发盛气凌人。

时橙看着对方。

她没想到，和李梦遥刚理出一点眉目，还没采取行动前，楚双双竟然主动率先联系了她。

当时，楚双双在电话里说，“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杜柚设计出黑皇后项链的更多细节，下午咖啡店老地方见。”

旁观电话接通、挂断全程的李梦遥兴奋不已，“我怎么说来着！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巧合。”

时橙没说什么，按时赴约。

一坐下，就被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你猜得没错，是我。”

时橙：“……”

楚双双看起来，好像还挺骄傲？

她忍不住：“我猜什么了？”

“……”楚双双不耐烦道：“想必你已经发现了，我和杜柚是好朋友。所以，你们两个的项链设计，为什么相似度这么高，结果很明显了吧？”

言外之意相当于直接承认杜柚抄袭。

“噢。”时橙冷淡地应了一声，继续看着对方，如同凝视一个来自深渊的怪物。

它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她却能透过怪物虚假的外皮，看到它真实的面目。

“噢？”楚双双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是这样一句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回应，“我听说每个设计作品，都像设计师的孩子。你好像不太爱自己的孩子。”

来电提示音响起。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的名字：李梦遥。

时橙借口去卫生间，暂时逃出楚双双的视线范围，来到和李梦遥事先约好的见面地点。

她和楚双双聊天时，李梦遥也在咖啡店，躲在楚双双看不见的角度，偷听两人间的对话。

见时橙来了，李梦遥个火爆性子立马道：“哎呦喂，我的老天奶啊，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我录音了，咱们去网上曝光她亲口承认杜柚抄袭的音频！”

时橙拉住她，“等等，还有一件事没做。”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稍微冷静了点，李梦遥反应过来，“对对对，在曝光之前，得当面痛骂她和杜柚一顿，出口恶气！走，你先回去，记得嘴皮子利索点，争取在她回嘴之前，多骂几句。”

“……”倒不是这个，时橙无奈，“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一件事。”

李梦遥：？

时橙：“——是楚双双和杜柚先成了朋友，再有了撞项链设计。还是先有了撞项链设计，再有了楚双双和杜柚成为朋友。”

李梦遥：“……”

时橙：“如果是前者，那么问题来了，连楚双双事先都不知道黑皇后项链的存在，杜柚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是后者，证明两条项链的设计思路撞了，纯属偶然，那楚双双撒谎，她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梦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已经被绕晕了。

乱作一团的毛线也不过如此。

几分钟后。

时橙重新坐回楚双双对面，直白了当道：“你故意向我透露杜柚抄袭，打着挑衅的幌子，实际上是想要激怒我。”

“一旦我认定杜柚抄袭，歇斯底里地把这件事儿宣扬出去，为自己维权，恰恰中了你的圈套。你手上握有杜柚未曾抄袭的证据，关键时刻拿出来足够逆转舆论，到时候我的职业生涯才是真的毁了。”

全中。

计划败露。

楚双双索性不装了，说出心里话，“你们做设计、搞艺术的，总把自己当成横空出世的天才，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设计独一无二。”

“其实，你千辛万苦等来的灵感火花，并没有多么与众不同。你能想到，别人也能。”

“黑皇后项链的设计灵感，自一年前就在杜柚的脑中初现端倪。后来清掉了手上的单子，她才有空投入时间和精力，将这个想法构思成完整的设计。”

面对楚双双刻薄的言语，时橙淡然，“你说得没错，我能想到的，别人也能。”

“但我精彩的设计永远是下一个，你想证明我天赋平平，不适合做这一行，那就请一直等着吧，等我的下一个作品。”

——

“你真这么说啊？”李梦遥反复确认，“够拽！就是估计她得气得不轻。你后面没好日子过咯，我瞧她那性子，指定追后头咬着你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作为当事人，时橙淡定得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嗯。”

李梦遥由衷表示佩服，“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疯狗。”

时橙无奈地笑了，“主要是，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咬着我不放，那还不如索性挑衅回去呢，给她添点堵也是好的。”

楚双双有句话说得很对，她不是横空出世的天才，设计也没有绝对不可替代的独特性。

她距离成为一位风格自成一派的珠宝设计师，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所以她要更加努力，交出更优秀的设计。

就从和江宴移的结婚戒指开始吧。

去尝试一些新东西，突破自己。

傍晚。

金玉豪庭的总统套房。

时橙坐在书桌前，看远处一轮金色的太阳被地平线掩去一半，缓缓落了下去。

晚霞似火，折出璀璨的光辉，将她的眸子和一头秀发染成清透的琥珀色调，美丽如画。

一张结婚戒指设计手稿随意展开，数不清的线条勾勒出戒指的轮廓。

时橙仔细端详，三分钟后，它从手稿变成了废稿。

婚礼日期渐近，她对戒指目前的设计始终不满意，总觉得哪里好像还差一点。

差一点……戴上后能想马上嫁给对方的冲动……

很难说这是戒指本身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李梦遥】：我亲爱的朋友，你最近和老公进展如何了？

【橙子甜不甜】：进展就是没有进展。

【李梦遥】：你俩现在干嘛呢，说来听听。

【李梦遥】：让我来帮你判断一下现在的形势。

【橙子甜不甜】：他还没回家。

【李梦遥】：啧啧啧，男人不着家，听起来不太妙哇。他去哪儿了？如果是去和朋友玩儿了，那你们的感情还有救。如果是出去应酬忙工作了，那差不多等于宣告你们感情的死亡。

因为男人说忙着工作、应酬，大部分时候是在撒谎。

说和朋友花天酒地，话虽难听，反倒诚实。

【橙子甜不甜】：不知道。

【李梦遥】：快问！

时橙想了想：“……”

表现得热情些，的确有助于早日攻略下江宴移。

【橙子甜不甜】：好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吖~！

【禾夕夕】：……在工作。

对话框的内容定格三秒。

江宴移似是嫌说得不够明白，又补了一句。

【禾夕夕】：应酬。

时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