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抬腿就要往外冲,刚跨出屋门,忽的想起什么,返回屋内四处张望。
空荡荡的明厅内摆着的都是名贵饰品,毫无带有锋利边角的物品,她抬手摸到发髻上插着的簪子定了定神,转身催促何掌柜,“快带路!”
何掌柜应声,“哎!”
两人朝府外疾驰,林钰顾不得形象脚步生风,另一边还嘱咐小跑跟着他们的丫鬟。
“你去召集一队护院并三个嗓门大的婆子,在凌河赌坊外面等我。我若无法带小姐出门,你就带着几个婆子按照纸条上的内容在赌坊门外大喊。”
她脚步不停,塞给丫鬟一张纸条。
“夫人,我明白了。”丫鬟接过她的纸条,急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林钰上了何掌柜的马车向凌河赌坊驶去。
马车上林钰双手交叉紧握,面目严肃,就像要去打仗的将军。
何掌柜见她冷静下来,内心更加佩服她临危不乱。
“夫人打算如何应对?”
林钰思绪渐渐回笼,她目光坚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河赌坊虽然背后有人,但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买强卖吧。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女儿。”
马车一停,林钰就迫不及待地下车。
她在门口还未进去就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喊叫声、怒骂声、哀叹声比比皆是。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何掌柜踏进凌河赌坊的大门。
赌坊里少见女人,几乎就在林钰进去的一瞬间,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不远处的赌桌上有人注意到一个女人进来,且她身后只带了一个老头,不怀好意地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邪笑着向她靠近。
何掌柜担忧地轻声唤她,“夫人。”
“怕什么。”
林钰语气镇定,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群没有生存技能的赌虫罢了。”
她毫不犹豫地朝里面走,赌坊里四散开的打手发现这里的异动,纷纷朝这边靠拢。
林钰被团团围住。
最前面的打手玩味地打量她,“哪家的夫人打算来玩玩?”
“我是何家主母,有要事想求见你们张主事,劳驾通报一声。”
林钰镇定自若,适当放低了姿态。
来时何掌柜与她简单介绍过,这凌河赌坊屹立上京不倒,据说是因为背靠权贵。
赌坊的主事人姓张,掌管整个凌河赌坊,何浩仁若真欠了巨额赌债,肯定要经他的手。
“什么何家主母张家主母,主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他嗤笑一声,但眼神中明显带着戏谑。
显然是知情人。
赌坊内不知何时变得安静,无人出声打断,一时间气氛压抑到极致。
林钰直视着他,忽然轻笑出声。
“你打算跟我耗着是吗?好歹何家也在上京经营多年了,多少有些门道。今日若是见不到张主事,我必不会罢休!”
为首的大汉看到她阴沉中带着一丝癫狂的眼神顿时不寒而栗。
双方僵持不下,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大汉回首看了一眼,恭敬道,“张主事。”
林钰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张主事。
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脸色略显苍白,眼角上扬,眼中透出精明的算计。
“早就听闻何府的主母巾帼不让须眉,何夫人,何必与他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计较。这边请。”
张主事斜睨了大汉一眼,笑着邀请林钰进里院。
他明面上的态度做的无可挑剔,林钰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张主事海涵。”
张主事笑而不语。
与前面赌坊完全不同的是,里院静悄悄的。
就在几人安静地跟着张主事前进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
众人脚步一顿。
张主事注意停下步伐的林钰,微微一笑,“夫人不必惊慌,总有人还不上赌债,既如此,总得用别的东西偿还。”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从院子的某个房间里走出一个黑衣人,他面无表情地端着一个盖着黑布的托盘。
一阵风吹过,掀起黑布一角,露出一片血色。
林钰呼吸一乱,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身后跟着的何掌柜更是吓得退后两步。
“不长眼的东西!吓到了我的贵客,我就拿你喂狗!”
张主事假模假样地呵斥。
黑衣人忙低头认错。
林钰强撑起一个笑容,“张主事,无妨。”
“既然贵客都如此说了,还不快滚。”
张主事带着他们走到院子角落的一个房间,推门进去,里面一站一跪两个身影,站着的那个赫然就是失踪的何稚安。
林钰忐忑的心在看见何稚安的那一刹那终于落下了。
何稚安听见动静视线移向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后瞪大眼睛,忍不住扑了上去,“阿娘!”
林钰紧紧搂住她不松手,她察觉到何稚安在微微发抖,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安安,不怕,阿娘在这。”
地上跪着的正是何浩仁,他被人反剪双手绑到背后,嘴里牢牢塞了一块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成了一个猪头。
看到忽然出现的林钰,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激动地“嗯嗯”直叫。
林钰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他,看他们父女二人的处境,怕是张主事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堵住何浩仁的嘴,连让他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她把何稚安推向身后的何掌柜,示意他带何稚安离开。
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住。
林钰眼神一凝,“张主事,何浩仁的事情咱们慢慢理,但小女还小,此事与她无关。”
张主事慢悠悠坐在上位,声音闲散,“何夫人,何小姐可不能走。”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让人捧到林钰面前,待林钰看完气得直哆嗦。
她不顾体面指着何浩仁破口大骂,“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自己是个废物就算了,惹了一身骚,居然敢拿安安做抵押!你也配做父亲?”
何掌柜见场上情况不对劲,连忙捂住何稚安的眼睛和耳朵。
林钰冲到何浩仁面前,看着他心虚乱瞥的眼睛,满脸怨毒,她高高扬起手,用尽全部力气。
“啪!”
何浩仁被甩的整个身子歪倒在地,他感觉口中有异样,张口一吐,吐出一口血水外加两颗牙。
何浩仁愤怒地瞪着林钰。
反了天了,敢打夫主!
林钰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冷笑一声,不再搭理这个害人害己的蠢货,转身面对张主事。
“十万两,他还了多少?”
何掌柜听到十万两这个数目差点原地跳起来。
十万两,整整十万两啊!
普通人家一年或许都用不完十两银子,何浩仁这一欠就是十万两!
张主事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头。
林钰闭了闭眼,如遭雷劈。
他笑得有些憨厚,但眼里的阴冷一分也不少。
“何老爷来我们这也有段日子了,我们最欢迎这样的顾客了,谁知道三个月前他手头就拿不出钱了。
这不,咱们为了让何老爷高兴特地借给他银子,谁知他越来越还不上。
夫人啊,你也是做生意的,这只出不进怎么行呢,咱们就问何老爷怎么才能还上这十万两,何老爷说了他可以卖铺子。”
张主事起身走到林钰面前,低头注视她。
“旁人不知道,但我可清楚的很。这何家上上下下的生意,可都是夫人在打理。何老爷空口无凭,我可信不了他,因此啊何老爷就给我写了这么个证明。”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条。
林钰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紧紧缠住,甚至快要无法呼吸。
“你想怎么样。”她咬牙切齿。
“何夫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要钱,你若能还上这钱,你女儿自然就能走。她在我眼里可不见得能值十万两。”
张主事高高在上,揶揄道。
林钰盯着纸上的时限,“二十日的期限,还剩几日?”
“三日。”
张主事轻弹了一下那张纸,工工整整地叠好。
“三日?!”
林钰脱口而出就是反对,“不可能!三日内我甚至都无法查清他到底挪了多少银钱卖了多少铺子。”
张主事昂着头,“何夫人,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林钰脸色顿时难看无比,她抿唇,低声乞求,“张主事可否宽限些时日,您最终想要的是钱,总不会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张主事坐在上位,端起茶轻嘬一口,“你说的有道理,那你想什么时候还?”
“两个月。”
林钰心中飞速简略计算了一番,犹豫着说出口。
张主事仿佛被烫到,喝到嘴里的茶又吐回去。
他重重放下茶盏,“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我面前狮子大开口!”
张主事满脸冷笑,转念一想,放缓了神色。
“两个月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样的话,我要的还是十万两!”
何掌柜死死压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强盗”二字。
两个月要三万两的利息,果然是赌坊的主事,无耻至极!
林钰死死攥住拳头,难以平复心中的愤怒。
不等她开口,张主事幽幽补充道,“我从来不接受讨价还价,就这样我还觉得我做了亏本的买卖。”
他忽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眉角上扬。
“这样吧。听闻何夫人是管理生意的好手,夫人与我赌一局,你若赢了,我就允你两个月内还清十万两。但你若输了,三日之后就得把剩下的七万两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