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兰,你再说一遍,温听竹就是喻闻?”
宋炙脸色苍白目眦欲裂,质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当然。”
温庭兰盯着宋炙的崩溃,露出狂喜的笑容。
“不然,你以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等巧合,竟然能让你找到两个近乎完全一致的人呢?”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仅仅只是一次偶然吧?”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绷着脸却止不住颤抖的男人,随时准备品尝对方的悲伤。
那种无意之中伤害自己的挚爱,得知真相后预感自己被所爱之人抛弃的恐惧与绝望……
“太好了,他还活着。”
仅仅是一秒的崩溃,宋炙大笑起来,积攒七年的压抑情绪尽数爆发,化作纵声狂笑。
“他还活着!他是喻闻!他是温听竹!”
“听见了吗老哥?温听竹他没死,他变成喻闻来找我了哈哈哈哈——”
他激动到浑身战栗,转身指着宋衡的鼻子狂笑。
宋衡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这出戏剧,如同一个局外人。
温庭兰愣怔一瞬,脸色骤变。
“你做出这种亏心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没脸没皮!”
他紧蹙眉头,吐出尖锐的话语,
“你就不怕他恨你入骨,不怕他此生再也不愿和你相见?”
“这些我不管。”
宋炙摇头,眼瞳灼灼如星光,“只要他还活着,对我而言永远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家伙,莫不是刺激太大疯了吧……
不远处,喻闻担心地望着狂笑的宋炙,背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这狗血文有一个人黑化就够狗血的了,再来一个他是真的吃不消。
宋炙这家伙,真的能顶住温庭兰的蓄意攻击吗?
不过还好,他有办法。
喻闻使出全力挪动手指。
托推理部十年工作经验的福,他对麻醉剂的抗性很高。
再加上麻醉针的剂量本身较低,尽管还是全身麻木,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找回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了。
在蓝宝石袖扣上叩动三下……
很好。
喻闻抬头,静静地盯着宋炙。
他这边收到了宋炙的定位信息。
而相应的,宋炙也能感应到喻闻传递的信息。
他要赶在宋炙也发疯前阻止他。
“而且……”
宋炙抚摸他的手腕,在那里刚刚传来了熟悉的震动。
是喻闻,喻闻在寻找他。
“他绝对不会憎恨我。”宋炙抬头,眼瞳坚硬如铁,“我相信他!”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哈——!”
温庭兰恶鬼般瞪着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将他吞吃入腹。
这一刻,是他落了下风!
“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宋炙威胁地眯起眼睛,“在宋家先坐下喝杯茶吧温庭兰,我们好好聊聊,关于温听竹的事情。”
“不好意思宋二少,我晚上还有事,急着和喻闻共度良宵呢。”
温庭兰皮笑肉不笑地抬眼,和站在宋炙身后的另一个男人开口。
“宋衡,带走他。”
宋炙得意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在他身后,宋衡出其不意地动了。
他向前一步,抬手压制毫无防备的宋炙,将他的手臂反剪背后。
数十个黑衣保镖上前将宋炙团团围住,他们胸前清一色是宋衡集团的标志。
宋衡再一次背叛了他。
“放他走。”宋衡言简意赅。
“为什么?”宋炙咬着牙回瞪着他,“他要将喻闻带走!”
“那又如何?我不能容忍你和喻闻在一起,仅此而已。”
宋衡面无表情地回答,“尤其是当你知道喻闻就是温听竹后,我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垂眸,和愤恨的弟弟四目相对,“随你怎么恨我,但这个不可控变量我必须彻底清除。”
“你!”
宋炙猛地挣扎,却被旁的保镖眼疾手快地狠狠按下。
“不想受伤就别乱动啊,宋二少。”温庭兰唿哨一声。
看见宋炙被缚,他又恢复了些许愉快。
他转入竹林,随即悠然踱出,臂弯中多了一个似是昏睡过去的人。
喻闻!
宋衡、宋炙二人死死盯着喻闻,眼神仿佛要把温庭兰洞穿。
“喻闻!”宋炙失声嘶吼,“你这个混蛋你要把他带到哪里!”
“该死的,宋衡!把我放开!”
好……社死……
喻闻在心里疯狂蠕动爬行。
宋炙的嘶吼不绝于耳。
喻闻试图捂脸,但抬不起手,只能尽力往温庭兰怀里埋头装死。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三个主角众目睽睽之中、被人抱走的谜之剧情,究竟是哪个脑子有坑的狗血文作者想出来的!
性格该有多扭曲啊!
喻闻闭着眼睛坚定装晕。
“哥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温庭兰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弱动作,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他把喻闻抱得更紧一些,避免他的脸被其他人看见。
又明目张胆地低头,蹭了蹭喻闻的柔软发旋,低声道:“马上就回家了。”
宋家兄弟二人的视线更灼目了。
回家,回什么家。
我真是谢谢你啊。
喻闻紧闭双眼,缩在温庭兰宽阔的胸怀中,决定将装死进行到底。
温庭兰抱着他阔步离开花园,走了好一会才把他放下来。
是停车场。
一辆火红的跑车停在边上,豪华的车标闪烁壕无人性的光泽。
温庭兰将他妥帖安置在跑车副驾驶座后,又从后备箱拿出绳索和胶带,将他捆个严严实实。
“这样会难受吗?”
他甚至还体贴地解释原因,“药效马上要过了,等会你就能恢复自如,所以我才把你绑起来。”
对普通人快过的药效,对喻闻来说早就过了。
透明胶带下喻闻的嘴唇翕动。
“怎么?是想让我帮你把胶带解开吗?”温庭兰把手贴在胶带边缘问道。
喻闻点点头。
“可惜啊,我是不会给你解开的,就委屈你了。”
温庭兰反手摸了摸他的脸,仍然维持着那副笑面虎的表情,温柔说道。
“喻闻哥,我再也不想宠你疼你了,你嘴里说的那些词只会令我伤心欲绝,我这辈子都不想听见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喻闻暗叹一声,活动背后手指,“喀嚓”一声毫不留情地拧下手腕脱身而出,用手爽快地撕下嘴上的胶带。
而对此,温庭兰只是挑高了眉毛,显露微微惊讶。
“斗争经验不足,严重低估受害者的实力,你以后要绑,至少得绑那么死。”
喻闻不住摇头,拿着绳子慢动作打成绳结,示范给他看。
“真不愧是你喻闻哥,我是不会想到把自己手腕掰到脱臼来脱身的。”
温庭兰惊叹道,眼里闪闪发光。
“你有能力,但是缺乏经验,下次我教你。”
喻闻点评道,“不过你这一番绑架做的还挺好的,告诉我你准备了几天?”
“三天吧,也就在喻闻哥你和宋炙那贱人在外太空浪漫度假的时候。”温庭兰简单回忆。
“三天真的挺快的,细节也做得很详备,你是有天赋的人。”喻闻颔首点头。
“多谢你的鼓励,喻闻哥。”
温庭兰甜甜地笑起来,“那你能转过身去,再让我绑好一点吗?”
“随便你。”喻闻摊开双手,“但是不要胶带贴嘴,很难受。”
“那我就不贴了。”
温庭兰俯下身子照他指点的方法,为他重新绑好手上的绳子。
这次绑得十分扎实,喻闻试着晃了晃,根本挣不脱。
温庭兰弯着腰,紧张地盯着他的手。
“你放心,就算不绑我也不会逃跑,我也有想从你这里知道的信息。”
喻闻耸肩,“所以,我没有离开你的必要。”
闻言温庭兰抬起头,和喻闻久久对视。
“真的吗?”他轻轻说道。
直到这时,喻闻才发现,温庭兰一直用笑意遮蔽的瞳孔深处,早已是一片虚无,
好似曾经一场大火将一切烧至殆尽,只剩荒芜的空洞。
“喻闻哥,要是你七年前也这么听话,那该多好。”
温庭兰双目失焦,喃喃低语,
“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还能像原来那样……”
……
跑车缓缓驶出将军馆,在宽阔无人的大道上疾驰。
喻闻望着车窗上反复流淌的路灯光点,忽然开口:
“你说过你是温听竹的吧,在医院。那么倒推一下,我真的也是温听竹吗?”
“没错,你是温听竹,自始至终都是。”
温庭兰面色平静,但攥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战栗起来。
这事未免过于荒谬了吧。
作为温听竹替身的他,竟然就是温听竹本尊!
喻闻使劲揉着太阳穴,疯狂运转大脑。
眼下这情形着实令人费解,他试图抽身开来从一个客观的视角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不行,根本做不到。
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就快于大脑疼痛起来,时刻提醒着他本人正是温听竹本尊。
“那你呢?你是谁?”他问道。
“要看你用什么来定义。”温庭兰微笑道,
“从生物学的范畴来说,我是温听竹,也就是你;从社会学的范畴来说,我是喻闻,是温听竹的替身。”
“哈?”喻闻震惊转头,“你怎么又是喻闻了?”
饶是他穿过再多小说,见过再多世面,也被这弯弯绕绕给弄晕了。
“没错!”
温庭兰忽然一脚踩死油门,纵声狂笑。
“我曾经名叫喻闻,是温听竹的第二个自己。”
“在温听竹被烧死在温宅的当晚,我接手了温家,从卑微的替身一跃而升成为了温氏的主人。”
他的笑声是那么酣畅淋漓,却又如此绝望。
世间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矛盾更复杂更扭曲的笑声,酣畅淋漓的笑却像是在号啕大哭。
喻闻垂着头,陷入深深的沉思:“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喻闻哥,你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庭兰的眼珠染上血丝,介乎疯狂和清醒之间。
“不然你怎么可能委身于宋炙那个贱人,甘愿做他的替身!——”
“对不起,把你忘记了。”
灼烧的空气瞬间冷却到冰点,宛如冷水为刀坯淬火。
温庭兰的笑容僵硬到扭曲:“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把你忘记了,尽管我很努力去回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喻闻望向他的侧脸,诚恳地道歉。
可能这是狗血文中经典的失忆梗吧。
就在刚刚,喻闻想了很多。
他不断演算不断推理不断构造又不断推倒,但他终究还是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最大的变量,说了句抱歉。
这是他心底最想说的话。
“你懂什么!”
温庭兰嘶声道,“你抛弃了我!你让我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却孤零零地在火场中等死!”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遗书的时候有多么愤怒,看见你尸体的时候又有多么绝望。”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又这么任性地安排我来接你的位置!”
喻闻坐在车上,静静地听着温庭兰爆发的怒吼。
疾驰的跑车慢慢减速,幽灵般滑到路边停下,孤零零一盏路灯投出光柱,仿佛漆黑舞台上的聚光灯。
演员在灯下唱着悲恸的歌剧,颤音高亢空灵,无可自抑。
温庭兰解开安全带,倾身紧紧抱住喻闻,有如孩童抱紧珍爱的玩偶,泣不成声:“温听竹,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