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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陵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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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前,陵光西北方与万象国接壤之地。

群山峻岭间,一条深入地脉骨髓的裂谷横亘在两国边境,画出一片无法逾越的鸿沟。

了却谷。

自天地创世之际就存在于此的伤口。

传说最初的妖物就由此谷孕育而生。

世间本无妖,不知是何处一极恶山贼虐杀无辜妇女,将其尸体抛于了却谷中。尸首化为白骨,怨念具由骨生,初为朦胧黑雾,后为极阴湿气与万丈深渊之精元滋养,附于一幼虫之身,羽化为蝶妖,于深谷之中诱惑迷途之人食其□□精气而为人形。

后深谷尸首剧增,人类居民称其为了却谷,意味了却此生,无所牵挂。

诸多贼人喜其含义,特来于此杀害仇家抛尸深谷,以信仰之意掩盖罪行。

而后此况愈增,竟是弃养孩童,奸杀女子与谋财害命的高发之地。多少无辜之人含冤而死,怨气冲天震动地脉,极阴之气滋补亡魂久久不能遁入轮回,便得以化身为妖。

百年之后众妖横行,不满屈身于小小一方深谷之中,便厮杀搏命出一妖王,率领众妖自谷底揭竿而起,屠戮人类奔走于世间,一时普天之下大乱,死伤无数,皆为因果报应。

而神界听闻人间大乱,派遣四象神明镇守四方,却不曾想妖王以此为契机向天神宣战,率十万妖魔与天兵战于万峰山脉之顶。

但那妖王汲取人间之哀怨而成,所向披靡强大无比。

为护佑天帝,天界祭出无数天兵与巨神应龙之躯才将那妖王杀至残魂一缕,将无数妖物镇压于了却谷中任其生灭。

而陨落的应龙则堕入凡间,身躯化为山脉,双眸化为湖泊,龙鳞化为人间草木百宝,铸就一方人杰地灵之宝地。也就是如今的万象古国。

不过这一切都是话本上代代相传的野史,传到如今也就剩下一件事被确认为实——妖王的确被封印于此。

“四殿下,宗主已至。”

幽怨深谷边,密林遮蔽下。身坐轮椅的俊逸男人终于停下了对身边藤蔓上嫩叶的折磨,慢慢转过黑成锅底的脸,看向款款而至的裴尊礼。

“哟,看看这是哪位归乡游子啊。”

庄霂言毫不客气地开口阴阳老友,以泄这几日郁结在心的怨气。

“为了个子虚乌有的谣言,居然抛下满门弟子长老只身前往孟章。你这宗主当得倒也是轻松。”

“我看不如辞了宗主之职,来本王宫中当个端茶送水的太监,偶尔给本王倒倒痰盂便盆,也算是有事可做。”

如果说之前的话还算挤兑,那这就是纯纯的贬低侮辱了。

站在两侧的弟子长老闻言全都惊慌地低下头。

裴尊礼身后低头跟着的尾巴听到这话立刻龇牙看向庄霂言,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参见四殿下。”

裴尊礼连眉头都未曾变化,摘下腰间佩剑,毕恭毕敬地行礼。随后轻睨了一眼尾巴,瞬间让他满腔焰气熄了个精光。

见裴尊礼丝毫不想逞口舌之快,庄霂言无趣地转身,扬了扬下巴道:“过来看。”

他指的是脚下无底幽深的巨口。那里一股股狰狞的煞气几乎化为流质喷涌而出,哪怕凡夫俗子也能感受到恐怖的邪火。

崖下石缝间探出的枯枝上还挂着残破的衣裳布条,不知是它的主人是绝望地自我了断还是被仇家推入深渊。它自下而上地飘浮着,是未知巨物吐息的具象。

“封印的确有些松动了。”

裴尊礼静静地注视着枯枝下方接连缠绕在崖壁上的金丝,一根根从渊底伸向崖边,交错攀附,丝丝缕缕杂糅在一起。但丝线又能在源头处缕清,伸进漆黑的崖壁中,每根金丝尾端都坠着一件拳头大小的青铜物件,用以构造镇压妖物的法阵。

“九清铃和青金杵的位置被动过。”裴尊礼目光一凝,手中飞快捏诀作术。

淡色金光流转而下,眨眼间就将两个歪倒的法器归于原位。

“这样就行了吗?”庄霂言脸色不大好看,“这俩法器一个镇的是魂,一个封的是肉身。要是出了问题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别忘了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了。”

“别在我面前提他。”裴尊礼抬手让身后的宗门弟子退开,随后一改尊敬的姿态沉着脸道,“他毕生都在追求登峰造极的剑术,忽略重布封印这种事毫不令人意外。”

“那你呢裴宗主。”庄霂言突然握紧拳头,面上笑容僵硬,“你敢说你现在没有在追求什么吗?”

“没有。”

“骗骗那群老头子得了,在本王面前装什么装?”庄霂言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孟章是为了什么。”

“你就是想找到陵光神君的下落!”他说得咬牙切齿,“找到了然后呢?告诉神君他老人家你爱上了他的孩子,然后又亲手害死了他?”

“你要怎么做?跪下来祈求神君降下神迹复活云鹤?哼,嘴上说着厌恶一切打破因果轮回的禁术,实际心里比谁都渴望其存在。”

“先不说有没有那种起死回生的术法,就算云鹤真的能活过来你又能做什么?”

“你是亲手害死他的人。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踩着他的尸体走上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再去面对他?”

庄霂言抓着轮椅扶手,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每一句话的结束都让裴尊礼端在脸上的面具瓦解一寸。

“疯子混蛋。”庄霂言咬紧牙关,“你欠云鹤的,还有你亲妹妹阿鸢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住口!”

银剑出鞘,剑刃直直擦着庄霂言的脸侧插进了轮椅的椅背上,木屑簌簌掉下。

“宗主大人!”

一排长老齐刷刷跪下。

皇子的护卫也纷纷拔刀相向。

庄霂言侧目看着自己被削掉的鬓发,挥挥手示意护卫自己没事。

“是。我就是疯子又如何?”

再抬头,裴尊礼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镇定,也没有为人宗主的矜贵。有的只是风雨欲来的雷云。

他一点点拔出银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能接受得了他们的离开那是你的事。”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喘,我就不会放弃。”

“还真是装得人模狗样的疯子啊。”庄霂言忽然笑了,“比你小时候那个怂样倒是有血性多了。”

“不要在我面前说云鹤和阿鸢的事,不然下一次捅的就是你的眉心了。”裴尊礼收剑转身,面向众长老弟子时依然恢复成了平日里冷淡的样子。

庄霂言耸耸肩,毫不在意裴尊礼的威胁。

“那个……”

就在庄霂言认真思索着惹怒裴尊礼后自己要怎样才能蹭车回宗的时候,身旁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他扭头,就看见这次出门带的一个负责自己衣食的小厮两股战战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

庄霂言脸色也阴着,心不在焉道。

“殿、殿下……小的想……想小解。”

庄霂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但一看到这孩子年纪也不大,估计刚入宫不久,就不耐烦地摆手道:“自己去那边草里解决了,这种事就不用跟本王报备了。”

小厮如释重负地钻进了草丛里,而庄霂言也转着轮椅往回走。

可刚一转身,就发现那些伏阳宗跟来的长老弟子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自己的三两护卫面面相觑。

庄霂言:“……”

好好好,这就是要把自己留下让看着办的意思了。

“行。”庄霂言咽下一口恶气,对着护卫们说,“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去追伏阳宗的人吧。”

几个护卫不明所以。

“多年没回来,本王想一个人逛逛陵光山水,慢慢回去有什么不妥?”

“可、可是,殿下您如果遇到袭击……”

“行了,你们几个一起上都打不过本王的,出什么事关系不了你们的。”庄霂言摸着下巴四周看了看,指着那个刚从草丛中出来,还在系裤腰带的小厮说,“就你了,你陪本王同行就够了。”

小厮一脸茫然,几个护卫也不知所措。但碍于殿下的命令不得不从,只能干瞪眼看着小厮不熟练地推着庄霂言的轮椅离开。

身后悬崖之下阴风四起。没人注意到那方才被扶正的九清铃轻轻晃动了一下,响起一声毛骨悚然的脆响。

——

难道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让蝠妖钻了空子了吗?

马车车轮驶进了水沟里,一个颠簸将庄霂言从冥想中晃醒了。

“你到底会不会驾马?”

已经是第十二次了,庄霂言忍无可忍地将头从车厢帘布下探出来,看着车前手忙脚乱握紧缰绳的贺玠喊道。

“这、这、这我以前也没碰过啊!”贺玠也很崩溃。

他看人家御马都是一挥绳子一声驾,那马儿就乖乖跑起来了。哪知道亲自上手这么难以驾驭。

“没用死了。”庄霂言抱怨一句,伸出手夺过贺玠手里的缰绳发力勒住了马。

“滚到后面去。”

他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一步步挪到车前,自己握着缰绳驭驶马儿回到正道上。

贺玠看着人家即使双腿残疾也丝毫不影响做事的样子,有些惭愧但自觉地坐到后面去不添乱了。

“喂,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庄霂言突然问道。

“贺玠。”

“什么字?”

“玠珪的玠。”

“啊,你老爹老娘是卖玉的贩子吗?你怎么跟那群人混到一起了?”

“不知道,他们在我没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我只是顺路搭个马车,并没有跟他们混到一起。”

虽然现在贺玠已经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出生了,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庄霂言。

庄霂言不吱声了,甚至有点愧疚问到了别人的痛处。

刚开始贺玠也以为庄霂言是多么招惹的皇子殿下。但这一路看来,他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触,甚至在心情愉悦时称得上平易近人。

嘴巴虽然是毒了点,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多话都蛮有道理的。

“那这个车搭得可不划算,本王看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冲着你那个山雀去的。”庄霂言一语成谶。

“我看看啊。”庄霂言仰起头,狠狠一策马,“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今日傍晚就能到陵光。你去过那里吗?”

贺玠摇头:“我是第一次去。”

“你跟裴尊礼认识,居然没去过陵光?”

“我们只是在孟章有过一面之缘而已。”贺玠已经不想再跟他探讨这个话题了。

“那你是该去他的地盘上晃晃。”

庄霂言打了个哈欠:“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

“为什么?”贺玠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四殿下明里暗里地讥讽裴宗主,明明那晚裴尊礼还为了他将尾巴训斥了一顿。

他难免有些同情尾巴了。

“他那个人啊……”庄霂言也是找到了宣泄口,“别看他表面上那副样子,其实……”

正在疾驰的马儿突然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

庄霂言反应很快,立刻收紧了缰绳,控制住了受惊的马匹。

“怎么了?”贺玠被突如其来的急停甩到了厢框上,吃痛地捂着鼻子问。

“有东西。”庄霂言垂下眼眸,看着地上黑乎乎一团不可名状之物皱起眉头,“犬妖?”

独属于犬类妖物的味道萦绕在那团黑色毛团上,若不是庄霂言勒马及时,它已经死在了马蹄之下。

“救……救救我……”

黑色毛团缓缓抬起头,两人这才发现它的身上全是干涸成饼状的血块。从尾巴到腹部一整片皮毛全部被暴力撕扯而下,露出溃烂的肉。

它用尽全力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两个人,气若游丝道:“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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