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外看,是一座空城,而踏入城门的那一刻,看起来又和普通城镇无甚区别。
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首饰摊、蔬果摊、肉铺应有尽有,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除了一点,里面的所有居民都是妖。卖蜂蜜的棕熊精,卖鱼的是猫妖……鹿绾与黎厌并排走着,根本找不到顾长明和南宫萱两人的踪迹。
气氛诡异也越来越诡异,似乎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难道发现了?鹿绾瞟了一眼身后,明明尾巴还在啊。她忽然被人挤开,一个踉跄差点跌进猫妖卖鱼的盆里。
再抬头,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妖将黎厌围堵起来。红衣女妖头上戴着朵海棠花,贴近黎厌微眯着眼睛嗅着,“这位小蛇君好生俊俏,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呀?”
“情潮难耐,我来帮你解忧可好?”青衣女妖将她推到一旁,裙摆下露出条青色的蛇尾,“我与小蛇君同族,自然是我俩更为相配,蛇族情期漫长,你一个花妖怕是无福消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尾巴,试图攀上他的腰侧,黎厌并未动作,负手而立。女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她猛地收回尾巴,身子像是压了块巨石,双腿也不自觉地向前跪去。
“不知死活。”黎厌的目光略过她们,落在了被猫妖抓住的狐尾少女身上。妖族以强者为尊,这般强悍的实力,也不是她们百年小妖能够高攀得上的,只可远远观望。
至于黎厌那边发生了什么,鹿绾并不知晓。她差点撞翻猫妖的鱼,与他四目相对。
“原来是只小狐狸精啊,长得确实水灵。”鹿绾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尾巴似乎什么东西给勾住,她扭头过去,瞥见猫妖橘色的尾巴。
她虽不懂妖族的礼仪,但此等动作绝不会是正常妖会做出来的。她一把将尾巴扯回来,骂道:“拿来你的脏尾巴!”
猫妖抹了把鼻子,眯起眼睛正欲说话,随即发出一声惨叫,血溅到他的手背,鹿绾瞧见一截带血的尾巴蜷曲着落在地上。
“啊啊啊,我的尾巴啊!”猫妖抱着剩下的半截尾巴哭喊着,指着鹿绾道,“是你干的?”
鹿绾狐疑地指向自己,又摊开双手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拿,怎么砍你?”
“是我做的。”黎厌从鹿绾身后走出来,抬脚踏在地上的半截尾巴上,漫不经心地碾着,“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断你一尾算轻的。”
“你竟敢在南阳城嚣张到如此地步,我要告上城主府!你给我等着!”猫妖捂着尾巴跑了。
鹿绾扯了扯黎厌的袖子,小声道:“闹出这样的事,不好收场啊。”
黎厌捻着她的尾巴上的绒毛,轻声笑道:“就是要闹大了才好啊,师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擒贼先擒王’?”
一路上,整座南阳城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妖怪居民看起来恍若普通百姓,可联想到顾长明的传音,一切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非寻常妖邪”,妖族生性好斗,没有一位强大的妖族领袖,城内的小妖不可能如此乖顺。
“对啊,师弟想的的确十分周到。这样一来,就有机会见到城主裴景轩了,说不定他们也被抓到城主府了。”鹿绾与黎厌一拍即合,干脆就在原地等人来抓自己。
“师弟,你刚才是不是被邪药影响了?都不像你了。”鹿绾随口一问。
不像他么……可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她日后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害怕?他不知道,所以暂时还是继续戴着伪善的面具,只要能得到她的垂怜,他不介意骗一辈子。
“当时见此情景,急火攻心,所以被邪药所引导,没有吓到师姐吧?”他自责道。
鹿绾摇了摇头,“没事,师弟也觉得那样的行为不对劲吧?”
“妖族结尾,是求偶的意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原来如此,师弟真是见多识广。”鹿绾将尾巴揽到身前,“那我可得好好保护我的尾巴。”
“师姐不必担心,我会替你看好的,绝不会再被旁人碰到。”
“大人!就是他们俩!”猫妖指着两人道。
为首的犬妖昂了昂头,更多身着捕快服饰的犬妖围上来,将两人扣住,“城主有令,将这狐妖和蛇妖带到城主府审问。”
带走之际,他们提醒周围的小妖,“南阳城城律,违者重罚!”
鹿绾双手被镣铐锁着,微微凑近身旁的犬妖问:“请问被抓到城主府,会有什么惩罚?”
犬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这不是妖尽皆知的吗?皮相修炼得好的小妖,会处以剥皮之刑,修炼得不好的,就剖取妖丹。”
他上下打量着鹿绾,“像你这样的,大概率是剥皮之刑了。”
鹿绾小声嘀咕,“这城主够变态啊!”
囚车行驶到裴府前,缓缓停下,两人被犬妖推搡着进去一道结界,刚出结界,便被一只倒挂在蛛网上的黑蜘蛛拦住。
它化作一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绕着两人到处打量了一番,朝旁边的犬妖道:“这两只妖的皮囊不错,送去刑堂吧。”
她扬了扬下巴,犬妖忙不迭地伸出手来,接住两枚灵石,眼底乐开了花,“多谢赏赐!”
蜘蛛女妖走后,两犬妖立马变脸,“你们两个还不快走!”
犬妖试图扯鹿绾的衣服,被黎厌挡在身前,语气冰冷,“我们自己会走。”
他们被带到一间普通的书房里,犬妖走到桌案前将花瓶转动一周,墙上缓缓打开一道石门,石阶直通地底。
每过一段台阶,各种古怪凄厉的哀嚎声就越来越清晰,还伴随着阵阵扑鼻而来的恶臭。一只半人半鸟的妖怪从暗牢出来,“又来妖了?”
犬妖捂着口鼻,将镣铐连接的锁链塞到他手里,转身就往回跑,“这两个剥皮的!别记错了啊!”
鸟妖若无其事地领着两人继续前往刑堂,嘟囔道:“都说这里很臭,我闻着明明挺香的啊。”
整座暗牢阴冷湿暗,臭气熏天,好好的裴府被妖怪改造成这样的人间炼狱,裴小鹤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鹿绾侧过脸去,黎厌也在看着她,这张脸,这双眸子,还是太像了。她见过仙门中的双生子,也没有这般相像的。直觉告诉她,他就是他。
鸟妖将两人分别绑在沾满血渍的木桩上,随着擦了擦手,哼着小曲儿走到挂满各种奇形怪状工具的墙旁,一脚搭在石桌上,磨着一把小臂长的大刀。
“这不会就是拿来剥皮的刀吧?”鹿绾浑身惊起了鸡皮疙瘩,声音发颤。
黎厌缓缓握住鹿绾的手,“师姐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不一会儿,鸟妖拎起那把磨得铮亮的大砍刀,又从墙上挑了一卷合适的剥皮工具,又哼起他独创的小调,心情似乎很好,可是鹿绾的心情不好。
“最近大多数妖民都安分守己,很久没妖来这里了。”他用桌上的白布又将刀面擦了一遍,“不过你们放心,我剥的皮,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凌厉的眼神扫过两人,提刀一一指过,“你们两个,谁先来啊?”
“我!”两人异口同声道。
黎厌好像胜券在握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先来。”
“好。那就你先来!”鸟妖走到黎厌身前,直直对上他的眼睛,瞳孔在一瞬间变得又窄又长,泛起幽幽的异光,他语气仍旧冰冷,听起来又多了些引诱的意味,“你已经剥完皮了。”
“我……已经剥完皮了。”鸟妖像个被抽走魂魄的木偶般,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
“现在你要打开镣铐,最后回去休息。”
“我要……打开镣铐。”很快,两人的手上的镣铐被一一打开,“我该休息了。”鹿绾眼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前面的牢房里,倒头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师弟,这是?”黎厌缓缓转身之间,瞳孔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将食指贴到唇前,在神识中传音道:“师姐,这是一种古籍中记载的术法,别怕。”
鹿绾点点头,黎厌眼底荡起笑意,施了个隐身的法术,拉着鹿绾离开暗牢。
他似乎对裴府的路很熟悉,就好像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一样,鹿绾越发想亲自问他,到底是不是裴宁鹤,但仔细一想,他现在不说,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整座宅子妖气最为浓重的地方,门窗之间缠绕着蛛网,很明显,里面的妖怪应当是一只道行不浅的蜘蛛精。
鹿绾先行掐诀钻墙进去,好死不死,撞上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半透的屏风后面,依稀看得出来两个人的身体,女人衣衫半褪,跨坐在男人腿上,鹿绾眼前忽然被一双手覆上,“师姐,非礼勿视。”
可破碎的喘息声依旧不断飘入她耳中,原来裴景轩勾结妖物,竟是这种勾结!鹿绾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她不过不小心碰到了裴宁鹤,便有人骂她“有伤风化”。
这裴景轩和妖精,才是真正的“有伤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