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洛陵萧的爽约对楚涔而言是一件好事，给了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

楚涔重新定了机票，和父母出发去海岛度假。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和父母出门，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父母的笑容里放松了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他的父亲将这件事告诉了楚贺云，一家人发出后没多久，他也跟来了。

南方海岛气候温暖、空气清新，飞机傍晚降落，楚涔望向窗外，晚霞染红了云彩，仿佛置身在金色的海中，是肉眼难以预见、只在电影中见到过的瑰丽景色。

楚涔想不起前世与现实脱轨的原因，他似乎一直沉浸在影像搭建的梦境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与物从眼前掠过。

他试图从中捕捉某些东西来填补自己，但心里像是被挖了个大洞，什么都留不住。

尤其是在父母死后，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崩溃。

记忆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混乱的。

“在看什么。”陈玥刚刚睡醒，动了动酸涩的脖子，见儿子一直望着窗外，于是问道。

“没什么。”楚涔收回目光，帮母亲把枕在颈后U型枕拿下来。

自从上大学之后，他们一家人就没有出去旅游过，陈玥其实也有计划过，但每次都和楚涔的规划重叠，她看得出楚涔并不是很想跟他们出们，也没有再勉强过。

当然不仅是出游，专业、爱好、学习、生活上的一切决定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们绝不会干扰楚涔，只要他过得舒心就好。

陈玥和楚文鸿对他是有愧疚在的。

“今天怎么想起来带爸爸妈妈出来玩。”陈玥温柔地看着儿子。

“学校的事情忙完了，正好你们也空闲，就想着一起过来了。”

陈玥：“毕业的事还顺利吗？”

“顺利，四月份开始实习。”

“不用再休息一段时间吗，张玲家女儿毕业之后环球旅游，要不要妈妈也给你报一个。”

“不用，我都安排好了。”楚涔不想让他们太操心。

“那也好，不要太累啊。”

“嗯。”

飞机即将下落，遮阳板关闭，狭窄的机舱内只亮一圈光线灰暗的灯带，视线变得模糊，机身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巨大噪音吞没了一切声音。

耳边的嗡鸣带着阵阵回音，像砂纸一样摩擦着楚涔脆弱的神经，无数破碎的、叫喊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下坠的失重感仿佛将他拉回了死亡那天。

想要逃离，却被看不清的阴影束缚在原地。

楚涔闭上眼，告诉自己那一切已经过去了，竭力排斥着那些给他带来痛苦的画面，但收效甚微。

周围环境的实感都磨损在噪音之中，呼吸乱了节奏，他失去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调节能力，完全浸没在恍惚与颤栗中。

而就飞机完全进入俯冲状态之时，一双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冰冷发汗的胳膊，楚涔猛地睁开眼，他的母亲正焦急地望着他。

陈玥嘴唇张动，声音模糊，但依稀能通过口型辨认出来。

“身体不舒服吗。”

楚涔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他如梦初醒般找回了呼吸的节奏，逐渐冷静下来。

“没事，缓过来了。”楚涔撑起笑容，但他勉强的样子并没有让陈玥放心，她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飞机落地。

窗外的云霞久久不褪色，温柔地笼罩着海与天，偶尔划过的飞鸟在交接处留下灿白的线条，生动明艳，令人险些忘了黑夜将至。

飞机准时抵达机场。

楚涔额头渗出的冷汗还未褪去，脸色有些发白，陈玥扶着他的胳膊从机舱下去。

楚父从上飞机睡到下飞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问开口，就被陈玥瞪了回去，乖乖到后面拖行李。

夜晚降临之前，一家三口抵达预定民宿。

民宿上下两层，位置偏高，推开南边的窗户就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楚涔耳边的嗡鸣声消退，他将飞机上不适一笔带过，笑着和父母说起学校里的近况。

陈玥见儿子的面色缓和过来，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还是坚持回去之后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楚涔答应了，他是病了，确实该给自己开点药。

吃完饭后，一家人回房间休息，晚上十点左右，楚贺云也到了民宿，住进了楚涔对面的房间。

楚贺云拖着行李上楼，在经过楚涔房间门口时，停顿了一会儿。

楚涔听到外面的声音没有开门，几秒之后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hy：哥，睡了吗？

楚涔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随后关灯作为回应。

楚贺云看着房门下的光亮消失，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接受楚涔不理他的事实，回到自己房间。

楚涔无视楚贺云，不仅是因为他打扰了自己和父母旅行，也是因为他真的困了。

但困不代表一定能睡着，楚涔闭上眼睛试着进入睡眠，但脑子里一直有根弦绷着，说不清具体的位置，只知道这根弦牵动着心脏。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身体里回响，侧躺的时候，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令他难以入睡。

楚涔仰面躺在床上，身体里的声音降了两调，但还是清晰可闻。

不知道翻滚了多久，楚涔疲惫地撑开眼皮，坐起身看向窗外。

大海寂静无声，零星的灯光照亮了沿岸的一小片海域，再远望，只有灯塔的光还亮着，明明灭灭，寂寞空寥。

而他像只落寞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岸上徘徊着。

失眠是常态，楚涔学会了自我调解的办法，他发了会儿呆，下床打开行李箱，找到了藏在最里面的药瓶。

褪黑素帮助入眠的效果一般，楚涔吃了一段时间有抗药性，又到药店里买了□□，目前的效果还算不错，但副作用导致他头昏得厉害。

这瓶吃完该去医院开药了。

楚涔把药片生咽进去，躺回床上等待药性发作。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一刻钟，可能时一小时，眼前忽地飘过许多看不清的影子，脑后越来越沉，像有根绳子勒着他，将他拽进了枕头里。

——

次日，还不到七点天便亮了。

海岛日光充足，楚父楚母早上出去晨练，带着早饭回到民宿。

“涔涔醒了吗？”楚文鸿见楚贺云从楼上下来。

楚贺云揉着眼睛：“哥还没醒。”

陈玥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说：“涔涔这两天精神不太好，让他多睡会儿吧，晚点再出去。”

楚父点头：“涔涔昨天是不太舒服。”

楚贺云听到两人的对话，快步走下楼梯，紧张地问：“哥生病了吗。”

“不知道，这孩子什么也不说，等回去了再看看。”陈玥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他不主动说他们做父母的不会主动问，不过有件事她一直挺在意的。

陈玥问楚贺云：“涔涔最近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你认识吗。”

楚贺云知道她问的是谁，神色有些忧虑：“不是很熟悉，但我有朋友认识他，他风评不太好，底子也不是很干净。”

楚父见过洛陵萧一面，当时看那小伙模样俊朗，行为举止也很端正，不像是底子不干净的人。

“在聊什么？”

楚贺云刚说完，楚涔就从楼上下来了。

楚贺云：“没聊什么。”

楚父：“聊你最近新交的朋友。”

楚贺云下意识的回答被楚父打断了，楚父觉得问这些事没必要藏着掖着。

楚涔也不是在意：“洛陵萧吗？”

楚贺云：“嗯，哥最近好像经常和他出去。”

楚涔没看他，转过身和父亲说话：“他不是我新交的朋友，我跟他认识好几年了，人还不错。”

楚父心直口快：“我怎么听说他人品不太行。”

“谁说的。”楚涔侧脸，看向楚贺云。

楚贺云被他这样看着，秀气的脸上多了几分局促：“我也是听朋友说的。”

“洛陵萧是我多年的朋友，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朋友的话不一定可信。”

话是这么说，但楚贺云很清楚洛陵萧根本就不是正人君子，楚涔太单纯才会被他欺骗，他不能看着他哥落入陷阱。

“知人知面不知心，哥你怎么就这么信任他呢。”

楚涔疑惑：“工作上学习上他都帮过我很多，我为什么不信任他。”

不谈目的，洛陵萧确实帮过他很多，而相对应的，洛陵萧也得到了楚涔的真心对待，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干脆地把自己所有的创意都与他分享。

最后落得抄袭的骂名。

楚贺云不曾参与楚涔的大学时光，所以当他回国后，看到楚涔身边多了其他人，心中的嫉妒远胜于愤怒，而现在楚涔和洛陵萧的关系明显不止步于朋友，他决不能让两人走得更近。

楚贺云放软态度:“那我还是你的弟弟呢，哥你怎么就不信我。”

楚涔虽然有在故意疏远楚贺云，但目的是激起他的危机感，没想真的把他推远。

他拍拍楚贺云的肩膀：“我当然也相信你，但事情要将证据，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传。”

“我知道了。”楚贺云心里暗暗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