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厌答应退步,北灵帝也不再说什么:“好吧。”
他摆摆手示意此事翻篇,厌却又道:“等等,陛下,你还没发圣旨。”
北灵帝奇怪道:“这么一件小事,等会儿朕命人去通知一声便好,还需要圣旨?”
厌很较真:“当然要。这可是非常严肃正经的事,没有圣旨,万一他们当做儿戏说笑,我上哪说理去?我都要被禁足了。”
北灵帝抚额:“行……朝会结束,朕给你写。”
天极辰星教的教司一身怒气,朝会也不跟着开了,满肚子火气地跟北灵帝告退。
教众们都不太敢触他霉头,搬着星图小心跟在后面。
回到宫殿后,这幅已经变成流泪猫头形状的星图,该如何处置,依然是个很大的问题。
星图绘制需要观测群星并记录位置,由于几百年没有大教宗,这份工作落到教司们头上,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为求精准,教司们需要聚集在一起商量讨论后,才能绘制出来,日后再根据星星轨迹变动修改,每一份星图都十分贵重且来之不易。
要是厌只动了其中几颗星,教司勉强能给它恢复,但现在大半星星位置都被糊了,已经没救了。
教司头痛不已,摆手:“还是先放在原来那位置。”
他得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跟教司长认罪。
教众们将星图重新挂回原位,教司双眼发直,盯着他们动作。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等等,摇光星去哪了?”
先前逮到戚明漆的教众连忙走出来,给他指了指摇光的位置,内心暗暗捏了一把汗。
糟了,被那个疯癫的皇子打断,竟然忘记给摇光把位置改回去了。
教司的眼神怎么如此尖锐,一眼就看见唯一被动过的摇光星?
“……我气归气,但又不是瞎了。”教司仿佛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谁改的?”
教众将头低下去:“是……四殿下身边那个‘福星’。”
教司回忆一番:“他?”
他好像陷入沉思,教众小心翼翼道:“教司,是否需要拿他问罪?”
“暂时不必。”教司摆手,用手抵住额头,“真是怪了。”
“星图一直沿用几百年前的版本。”教司道,“后来历代教司长组织人手进行多次观测,发现很多星星位置有误差,但苦于没有大教宗,便没有自作主张改动,这事从未对外宣扬过,那孩子为什么知道……”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朝教众们吩咐:“你们把星图挂好,我需得写一封信。”
·
朝会结束后,华也庭听说有内监带着北灵帝圣旨到来,连忙出门听旨。
小内监举着白色纸诏书,念:“……朕知厌与庭公子交往良好,甚感欣慰,故厌禁足期间,特准庭公子保持来往,以仆从小七代为传达……”
听着前面这段时,华也庭本来还有点高兴。
身为质子,他并没有表面上的这样安分,一直在暗中活动,试图与北朝的皇子搞好关系。怎奈几个皇子基本都不鸟他,尤其是最值得交好的厌,几乎从不拿正眼瞧他,让华也庭十分挫败。
如今厌突然要跟他来往,这泼天富贵砸到脑袋上,华也庭感觉自己在做梦。
小内监接着念:“……传达、传达……选妃经验和……嗯,嘛,唔。”
华也庭没听清:“什么?”
小内监收起诏书,望天,蚊子大的声音哼哼:“房中术。”
华也庭:“……”
是他想的那个“房中术”吗?
小内监一看他表情,连忙道:“是你想的那个。庭公子,快接旨吧,让小七手脚麻利点,别误了厌殿下事情,厌殿下脾气古怪,小心到时候小命不保。”
华也庭略有些茫然地低头,接了这份从内到外都透着古怪的圣旨。
这份诏书要素有点多,让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考虑。
看似是厌要跟他来往,但为什么要点名让小七去?
而且,厌为什么要跟他交流“房中术”?他看上去是那种精通的人吗?
小内监见华也庭回不过神,补充一句:“厌殿下说,他觉得天极辰星教精通学术广泛,所以才会有……那什么。”
华也庭:“……”
根本没有这回事好吗!
圣旨已经接了,不得不照办,华也庭头疼地拿着圣旨,去找戚明漆。
戚明漆将诏书从头到尾看了三遍,露出和华也庭同样的迷茫。
……男二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华也庭无可奈何道:“小七,我知道那人性情古怪,你多少有点怕他,但这次是皇帝亲自传达的命令,不能不去。”
戚明漆:可是……那个人真的很可怕耶!
不但是个嗜血狂魔,还是个随时随地都在发神经的变态,他要是真的过去,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活过一天。
戚明漆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着急做手势,希望华也庭可以周旋一番,能不能推掉这份送命工作。
华也庭却温和、不容拒绝按住他做手势的手,轻声安慰:“小七,就算你害怕厌皇子,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不只是你的事,而且还是我的事,是我们整个冬信馆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小七,你要明白,如果能攀上厌皇子,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帮助,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到南方去么……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做一辈子质子?”
戚明漆松了松手,垂下头来。
冷静下来后,他很清楚,男神说的,全都是对的。
虽然他对留在北方、还是返回南方,都没有太大期待,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想要帮助男神的事业,才会穿进书里来的。
既然接近男二可以让男神受益,那他为什么不做呢?
戚明漆“唔”了一声,抬头看着华也庭,用力点了点头。
华也庭放松地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时候,门外有人扬声道:“庭公子在吗?殿下叫我来给小七送通行令牌。”
两人走出门外,戚明漆认出来人是厌身边那名随从。
黎里见戚明漆指着自己,摸了摸鼻子,上前来双手呈上令牌:“这是进出崇云宫的令牌,你拿着,方便走动。”
“我叫黎里,是厌殿下的随侍卫官。”他又道,“以后在崇云宫就由我照顾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
啥玩意儿,黎里……Lily?我还Lucy呢。戚明漆接过令牌,一边心想。
看起来男二虽然癫癫的,手下人却好像比较靠谱,这让戚明漆稍微有了些安慰。
黎里点点头:“小七,那你就明天一早过来吧,殿下会在宫里等你。”
他一说殿下,戚明漆就感觉脖子有点凉,忍不住缩了缩。
华也庭代戚明漆答应下来,送着黎里离开,两人一起朝冬信馆外走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戚明漆想,有没有可能,这次不是男二在发癫了?
难道因为上次他被人欺负那段情节改变,导致男神和男二拉近关系的剧情提前,所以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那就是说,男二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化自在密教在控制自己,所以想要借助天极辰星教的力量来帮忙摆脱。叫他过去,应该也是为了向男神传递重要的消息吧。
直接见面未免太过于高调,而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跟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这么一想,戚明漆更多了些安慰,心里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为了男神的事业,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不就是去见神金男二么,拼了!
·
第二天一早,戚明漆收拾好,便怀着满心壮烈、气势昂扬地上路了。
他进了崇云宫,一看那条略带着些暗红色的道路和阶梯,早上那点气势瞬间烟消云散,腿也有点软。
黎里在门口等他,见戚明漆出现在宫门口,就热情迎上来,带他去游阙楼见厌。
戚明漆不敢让他看出来自己的胆怯,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黎里带戚明漆上了三楼,站在门口禀告:“殿下,小七来了。”
他推开门,厌就坐在正对着的长桌前,右手拿着一根筷子,无所事事地将盘子里点心拨过来、拨过去。
厌“嗯”了一声,做手势示意黎里退下。黎里将戚明漆轻轻往门里一推,自己退了出去,关上门。
戚明漆站在门口,眼神警惕地盯着厌,脚下有点走不动路了。
厌看他一副受惊猫的样子,微微眯起眼:“过来。”
戚明漆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小半步,看起来就跟没走差不多。
厌又说:“你不过来,等我过来抓你,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戚明漆用眼神问:什么结果不一样?
厌指着旁边道:“你自己过来,等会儿坐的就是我旁边,我过来,你等会儿就得坐我腿上。”
戚明漆:……神经病!
他稍微走了一下神,厌就已经来到他面前,身形如同鬼魅,快到让人完全没有注意。
戚明漆被男二的速度震撼了,他还在发呆,就被厌拎走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厌已经重新在桌子前坐下来,并且真的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戚明漆:艹皿艹,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他真的是太天真了,还担心什么男二揍他,明明最应该担心的,是来自男二的精神污染啊。
他想从厌身上爬下来,忽然想起先前挨打的那天,怕自己在厌身上挣扎,又被他打屁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将背打得笔直笔直,僵硬地坐着。
厌盯着他露出来的后颈,瞳孔缓慢地收缩、扩张起来,身体倾斜、手肘撑在桌上,笑着问戚明漆:“小哑巴,你这么早过来,吃饭了么?”
戚明漆:当然没吃。
但他不想理男二,怕越理他还越来劲。戚明漆只想早点让男二把该说的都说了,放他早点离开,实在不想坐在这个无处不弥漫着血腥味的地方。
当然,也不想跟神经病独处。
厌拿着筷子敲了敲碗边:“先吃饭吧。”
他示意戚明漆看桌上的餐点:“想吃什么?”
戚明漆将脑袋扭到一边,还是不打算理他。
厌自作主张夹起一个小笼包,送到戚明漆嘴边:“吃这个。”
戚明漆不肯张嘴,厌也不急着放下,就跟他耗。
耗了一会儿,戚明漆侧头瞪了厌一眼,终于肯张嘴,小小地咬了一口。
厌露出有些邪气的笑容,耳边红枫形耳坠跟着轻轻晃了下,在这场拉锯战中取得胜利,让他一大早心情就很不错。
戚明漆将包子皮嚼了嚼,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崇云宫真的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血腥气,他吃着包子,总觉得嘴里好像也有一股散不开的血味,让他味同嚼蜡,甚至反胃。
越吃越难受,戚明漆无法下咽,将厌困着他的手臂推开一些,包子皮吐在桌边。
厌脸上笑意淡了下来。
“不喜欢吃这个?”他阴沉着脸问,又捞起一块点心,放在戚明漆嘴边,“那这个呢?”
戚明漆将脑袋扭向另一侧。他变得很坚决,坚决地不吃厌喂到嘴边的任何东西。
厌却没有因此善罢甘休。
他将桌上所有食物挨个拿起来,都在戚明漆嘴边过了一遍,试探他吃不吃。
戚明漆紧紧地闭着嘴,无论厌将什么食物举到他嘴边,他都不肯张嘴。
厌的脸色可以用“非常难看”来形容了。
他“啪”的一声丢开筷子,叫门外的黎里进来。
厌对黎里道:“让厨房的人将所有食物都做一遍,送上来。”
戚明漆吃了一惊,有这个必要吗?不就是一顿不吃……不吃就不吃呗,就不能赶紧开始正事吗?
然而让他更吃惊的是,厌接下来的话:
“要是所有食物他都不吃……就把做饭的杀了。”
厌道:“做的饭别人都不吃,留着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