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离开平康坊时,天下已经暗下。
苏少尘一行人先暂且将常余等人押去了大理寺。
而留下金吾卫将漪香楼了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愣是没能再找出其他证据来。
楼中的姑娘们对此事也都是只字不提,她们都不敢得罪常家。
即便早有预感,南宁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据何校尉禀报,常余做这些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买卖良家的暗桩应当是另设在他处。
南宁一面回想今日常余和漪香楼老鸨的反应,在心中暗自推敲,一面只身朝着崇仁坊走去。
待她行至一处暗巷,察觉身后动静,倏地停下了脚步,压下眉眼。
“出来!”
那人也不再掩饰,从暗巷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南宁转过身,看向半张脸沉在阴影中的男人,似是诧异:
“谢将军?”
此时的谢柬之已经卸了甲胄,他身着紫袍,腰挂金鱼,额前的血迹已被擦去,脑门上裹了几层纱布。
“谢将军不回北衙,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柬之黑眸深如幽潭,盯着南宁沉默良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为何要回京?”
南宁反问:“回不回京,与谢大将军何干?”
男人的下颚线紧绷,声线有些干涩:“太后一党在朝中根基深,你与常家斗,不会有好结果的。”
南宁冷下眸色,意欲不知指向何处。
“若是不斗,便能有好结果吗?”
谢柬之眸光复杂,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南宁,似乎想要穿透她的灵魂。
“你不该去招惹常余。”
南宁暗自攥紧袖下短刃,用力到指尖发白。
“南北衙各不干扰,谢大将军位高权重,怕也管不到本将军头上吧?”
她皮笑肉不笑,“谢大将军若无他事,在下恕不奉陪。”
说罢,南宁就要离开。
一看见谢柬之,南宁就忍不住会想起六年前龙虎堡的惨烈场景。
她害怕。
害怕自己心中的仇恨胜过理智,不顾一切去寻谢柬之复仇。
但她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南宁强压下心中滔天恨意,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可就在这时,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她身后响,如同惊雷乍地。
他唤道:“南鸢。”
-
南宁的瞳孔缓缓放大,浑身的血液几乎快要凝滞。
她思绪一片混乱,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谢柬之疑心重,据南宁对他的了解,此人若是有实打实的把握,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试探。
南宁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情绪。
回头时,她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寻常。
南宁冷笑:“还以为谢大将军贵人多忘事,早就将小妹南鸢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谢大将军寻我,有何贵干?”
谢柬之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似乎想要搜寻出一丝端倪。
可惜男人最终还是没能在她身上得出想要的答案。
“南鸢她……是怎么死的。”
“谢大将军是专门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南宁素来淡漠的眼神,此时变得锐利无比。
她轻哼:“小妹是因何而死,想必谢大将军再清楚不过。”
男人唇线紧绷,眸光晦暗不明。
南宁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走。
待行至暗巷拐角处,她突然缓下脚步,偏过脑袋。
南宁用余光瞥了眼身后一步未动的谢柬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万箭穿心,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谢柬之倏地抬眸,身形晃了晃,似欲言又止。
“……”
“铁勒人想用他与我阿爷换一条生路,阿爷没同意。”
南宁的声音平静而又残忍,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袖底颤抖的双手却将她彻底出卖。
“他是在乱石堆里被马活活拖死的。”
她问,“谢大将军……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