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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Trolley Proble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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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主任,不是小的不做事,查得严。您也体谅体谅。”商K。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堆笑,秃瓢在古铜吊灯下瓦亮得像上了釉,“你老也别催。有眉目了我就回你,好伐?”

曾万侯递烟。中年男假嗔,推拒再三叼上,前者替他点了火。

猛吸,过肺二手烟喷了崔衡满面。他别过头呛咳,被男人扳回。

中年男不怀好意凝睇,像在打量供人挑拣的商品。片刻,淡淡道:“新来的?”

“新来的。跟我个把月。”

“有点眼熟。”肥厚拇指揉搓他颏唇沟,辨认好一会儿才大笑,“这不是公关未婚夫吗?怎么?给曾主任您带着了。”相较婚闹热搜呈现的形象更沧桑了,甚至能咂摸他的颌骨结构。

卡紧下切牙,崔衡被迫张嘴;前者摘烟,咳出一泡痰,精准吐进他嘴巴。

他两耳嗡鸣,宕机。

“多乖啊,直接吞了。”

是失神地挣扎被扣着上下颚不慎咽下他的痰,跪在垃圾桶前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包厢内高涨的老派粤语歌压制他哕音,天旋地转间巴洛克墙纸繁复的线条织作怪诞异时空,其间事物无一例外的扭曲变形。

崔衡在呕吐间隙眼珠上翻,触及挪到他先前位置的曾万侯正同中年男耳语什么,二人拊掌,前俯后仰,方才掐得他人中生疼的18K金戒指随抖动的笑折射/精光。

曾万侯踢了他两脚:“起来。”

崔衡搀茶几,领带不可避免沾上湿痕。

曾万侯拍拍中年男壮实的大腿,被挥掌斥开,仍不计前嫌地笑:“这是闻老板,咱今后跟他合作,喊。”

“闻老板。”

“欸,懂事。”中年男点点手指。崔衡硬着头皮,弯腰斟满两小杯白酒,恭敬托起一杯,“我敬您。”

男人蜻蜓点水碰了碰,崔衡仰头一饮而尽。

五十度的白酒烧食道,挥之不去的疼,再回想吞咽的浓痰不觉翻江倒海。

“好酒量啊。小崔。”中年男拍着身旁的空位,一副在兴头要一吐为快的模样,“来闻老板这。”

崔衡偷觑曾万侯。他在点歌台添了清一色的粤语情歌,调哼得倒挺准。

进进出出一些年轻的部下,轮流换岗,两个得力干将在角落一来一回打双扣,却是默契地缄口保持警惕,亟待令下就能掏出黑黢黢的手枪。

崔衡捱着闻老板落座。闻老板单手拎杯,抿酒,咂舌。

“小崔,和覃瑜生活挺累的吧。”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嗐,你看她,强势得…没几个男人受得了,她要保证你不会伤害她,非得把你皮都扒了。”

几时听覃强生也这么形容覃瑜,说她是暴君都不为过。

崔衡惨笑:“是。”

“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瑞业没一个吃素的,全他/妈上百个心眼,成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他。她能凭一己之力攀高层,手腕不容小觑。”

曾万侯切了首周慧敏的《最爱》。俩干将对视,不约而同坐起:“闻叔,我俩撒泡尿。”

“滚。”

待人走后,意犹未尽的曾万侯随乐曲踱至巨幕前,背对他们,食指一下又一下击打节拍。

橘光抛洒在他窄瘦的身段,每一根发丝都像被镀了层高贵的金。他仿佛醉心一场千载独步的盛宴,然兀出的瘸腿违和感十足,以致崔衡目光根本无法从他腿上挪开,即便同闻老板搭腔也在思考曾万侯是先天残疾还是惨遭类似小儿麻痹症的横祸。

他一定愤世嫉俗。

闻老板还在掰扯:“你要没点本领是不行的。当年我可辉煌过,就是被姓柏的陷害。”

“你又要秋后算账了吗?”曾万侯徐徐折身,带着不相称的笑。

崔衡背脊一凉。

闻老板还在嚷,“就是柏谌那崽子害我,要不是他——”

咔。子弹清脆上膛。曾万侯抬臂,扣动扳机。

一束肉眼不可捉摸的弹道正中男人下怀。

瞬间,血花四溅,散落的扑克牌亦不能幸免。沾染黏稠的血,像中了美杜莎的毒,崔衡瞳孔骤缩,克制不住战栗。

闻老板捂着伤要爬起,却脱力,踉跄,撞在茶几脚,一截肠子漏了出来。他嘶哑着叫唤:“瘸腿,你个b/养/的阴老子!”

血不受控制地滋滋满溢。他的牙关咬得咯吱响,目眦欲裂,失了平衡再起不来。

崔衡才察觉曾万侯戴着皮手套,是为避免作案指纹留把柄。

他早就想大开杀戒了。

他微笑着将枪柄塞进他手心,要他瞄准地上匍匐的男人。

“杀过人吗?”曾万候,“我教你。”

崔衡麻木地杵着。

理不清见到那张绝望面孔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也许他根本就想逃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无论是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还是曾万候走动时鞋底塑胶黏糊糊的质感,都叫他头皮麻得紧了。

曾万候在闻老板前额用油性笔画了个叉,微调崔衡开枪的姿势。轻笑让道:“来。”

叩击扳机刹那,强大的后坐力差让崔衡拧了手骨。枪管射出的子弹穿透男人眉心,往墙纸开出朵朵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他丢掉枪,不及抹掉溅进眼睛的血,昏头昏脑要逃,又被曾万候捉回。

“你杀人了。崔衡。”曾万侯兴致勃勃低语,“这是你迈出的第一步。怎么样?”

“滚!”崔衡嘶吼,“恶心死了!离我远点!”

他推开门,撞上方才借口小解的俩人。他们不谋而合控他,一把推翻在地。

轰。隔音门又阖上了。

崔衡欲起,曾万侯跨到他腰间,屈膝,顶他肩骨。他没料到这个男人劲头那么大,挣了挣,纹丝不动,遂绝望地任由他摆布。

曾万侯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阴森任是谁见了都毛骨悚然。他把格/洛/克17摁进崔衡胸怀,抻前,投下一抹恰拢住后者的阴影,从发丝间投射的眼光比蛇蝎还毒,闪烁着幽微的情绪。

“每一把民用枪支都刻有固定编号,同一批次的子弹也有唯一的批次号。上周,我借你的身份证买下这把格/洛/克17,送给你。”

言下之意,你逃不掉的。

崔衡语塞,“你为什么?”

“十多年前,我被五旬老头掐脖子吞他的痰,事后把他舌头割了。”曾万侯自顾自道,“——喂我养的一条藏獒。”

进来些善后的部下。其一抡高斧头,劈骨,塞麻袋。崔衡猛颤,手枪也随之滑落。

“我讨厌一切的不反抗。你做得很好。希望能见证你取代覃瑜的时刻。”曾万侯安抚道,“事成后我会跟柏谌通融,把密语还给你。”

他拍了拍崔衡,叮嘱底下人运殡仪馆要走车流少的高速路。他们称是,对崔衡投掷的眼光皆有敌意。

崔衡斟酌,将枪藏在西装内兜,跟上曾万侯,巴不得逃离是非之地。

前往下一应酬地路上,崔衡获知死者名为闻政涛,Z省监管局干部,17年随瑞业改革调体制内,系柏谌庇护。

归根结底是柏谌的人。

曾万侯同他交情浅,年前托他办事,过半载了这厮都在划水。纯废物。

接下来的场合都是白道商务。崔衡毕竟做过密语CEO,表面功夫过得去,虽精神萎靡,假笑倒妥帖。

微醺,躲进消防通道,掏出被揣得滚烫的枪,翻来覆去地瞧,爱不释手。

他比划它,想见枪口对准覃瑜她失措的神态。他该是用看废物的眼神俯瞰她,轻描淡写“你什么都不是”将过往几不欲生的时光一笔勾销,喂足她弹药。

就像那个死无对证的……不管它叫什么名,拥有怎样精彩绝伦的人生,存在的痕迹都将被抹净,仅需一枚子弹就能叫他咽气。

人是那么不堪一击。没有高低贵贱,大家都由碳水构成,在刀枪剑戟前统一的脆弱。即便有深沉得无可比拟的思想,死时亦归于尘埃。

崔衡蹲地。寒意顺脊柱窜涌。他再次怀疑他真能自洽地活下去吗?

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杀人。即便那男人不过泛泛之辈,可他轻易剥夺他的性命就没有罪过吗?覃瑜定是见惯了,翻手云覆手雨,杀鸡骇猴就同吃饭喝水般简单。自小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他能取代她吗?若身居要职,夺回属于他的一切甚至远大于这一切的代价是要他活得同曾万侯他们一样……

掐断感知也能想见曾万侯手下视他豺狼般的眼光,散发不加掩饰的恶意。他就像一只被丢进森林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不知怎的竟叼着块令群雄虎视眈眈的肉。

崔衡摸烟。防爆门忽被踹开,曾万侯慵懒的视线徐徐降落。

“敬一根。”

他点了根三五,没架子地跨台阶坐。

二人心照不宣的沉默,还是曾万侯先打破的沉默。

“我这腿,八岁断的。”他自说自话,“偷东西被抓,一榔头把我腿骨打折了。没钱治就落了个残疾。”

崔衡怔神,又听他道,“我猜你现在很害怕。”

“是。”

“第一次杀人我也怕。是被人追,情急拾了块玻璃把他颈动脉扎了。”曾万侯,“枪杀是最温柔的死法。因为原始的暴力行径你能感受到他冰冷的肌肤,跳动的血像烟花一样……”

崔衡打了个寒颤。

“害怕?怎样,日子还得过。弱肉强食的社会,你不用狠,他们对你狠。”他抿了抿烟嘴,勾唇,“注意到我的人了吗?你一来起点就比他们高,出了人命反倒唯唯诺诺不像话,再这样我的地盘是呆不久的。他们会生吞了你,或者你滚,到哪里都一样。”

“毕竟是条人命。”

“不错,是条人命。那又怎样?”火光跳了下,烟灰碎进石灰地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地球照样转,好,你做了什么?不过自私地不想他们死在你面前。崔衡,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吃不到苦头,以为世上没有苦。你不知道有人搬砖断了指、电焊瞎了眼,你事业运旺,卖公司自觉吃了亏,不知有人破了产,欠了一屁股债,却是被算计。就像闻老板,咱俩一开枪,他几十年的恨啊爱啊都荡然无存。你信报应么?”

崔衡果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我不知道。”

“我出生地九二年涝灾,村长私吞救济金,老不死的长命百岁今儿还活着。”

曾万侯眯眼,似在追忆,“还有个把救济粮拿出来分,结果被救助过的贫困户乱刀砍死的……”

便没再续上。

崔衡凭时亮时暗的火光察觉男人罕见的落寞,这与他极不相称的纤微的痛楚以本人都未察觉的形式沉淀,随年事渐长扭曲了面目。

曾万侯掐了烟,寂寞就无所遁形了。仿佛被剥得一/丝/不/挂,暴露难愈的褥疮,他淡淡道,掺杂烟民常有的湿啰音,“所以。没有报应,我不信报应。”

“人是被放逐到这个世界的,教育无非立场。你杀了人,什么也不会留下。所谓报应是你受到的教育告诉你天道有轮回。轮回?我不识字,认不得。我所看到的,是罪人们乐得逍遥,良善的被迫害走投无路,上帝的信徒欠了还不清的债,念着经的诅咒别人去死……我已记不清杀过多少人,他们长着怎样的面孔,没人来找我,我不会受罚。总有人,歇斯底里活着,但咽了气就什么都不剩。不曾有过报应。我现在坐这,哪怕沾了满身的罪恶,仍过上了比儿时舒坦多的生活。”

呲的一响,火光骤亮。他敛着眸,操着前后鼻音不清的吴语口音,“几亿精子里只一个能与卵细胞结合,亿分之一的概率。我们被抛出后就得同数以亿计的精子竞争,在襁褓里掳掠母亲的营养,诞世后会思考就汲取自由、平等、爱,追求金钱、权利、地位,似乎生来具有的欲望都是正确的,从不觉是自己错了,哪怕祷告着我有罪,仍心安理得摊摊手说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我又什么都改变不了,或恼羞成怒大家都这样凭什么我不能。倘若天道有轮回,所有人应当一视同仁地——”

崔衡忍不住打断,“你吸/毒了吗?”

曾万侯:“我没。你要想我可以给你弄点来。”

“我认为你不是个抽烟就能把自己抽混的人。”

曾万侯皮笑肉不笑,“你们读书人大概都想通了,问心无愧的踏实。”

他掐烟,没几步接了来电,讲飞恶/魔/岛的直升机六点落地瑞业。

崔衡亦步亦趋,听得曾万候大笑搂他,“乘过直升机吗?双旋翼机械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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