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九章
白终九大放厥词的时候竟然被逮了个正着,饶是她心理素质再强大,此刻竟然也被江消这幅咄咄逼人的样子给问懵了,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企图装傻转移话题。
“正科级,什么正科级?正科级不就是国家干部嘛,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哪有半点捧金饭碗的正直好青年模样?”
“你别给我扯东扯西的,”江消道,“刚刚不是还牛哄哄的吗?我早就看你这人来路不正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特务——”
白终九立即对她这不恰当的措辞做出剧烈反应:“这怎么能叫特务呢?特务是跟党和人民唱反调的,我一颗红心向祖国,历来都是不怕牺牲排除万难的,一直走在通往胜利的大道上,你可不要随便给我扣这种帽子啊!”
江消根本不理她:“那你不是特务,你就是一内奸,白终九,原来你代表的压根不是团队的核心利益,代表的是——”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啊,再继续说下去我要把你当□□给抓起来了,”白终九立即从桌子上面溜了下来,这会儿终于顺了点毛,大概也知道对此刻的江消不能再胡搅蛮缠了,只能坦白从宽,“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不是驱委的人也不重要,根本原则上来讲,咱们的行动方针还是一致的嘛。”
“什么行动方针?”江消挑眉看她,“我可不记得自己在你面前表露过什么行动方针,我的行动方针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管你是谁,别挡我的路——”
“有魄力,”白终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我当然也从来不受中央的那套洗脑,天天搞什么团体主义的思想教育,人活在世上不都是为了自个儿嘛,所以我当然也是觉得跟你意气相投,这才跟你玩到一起的,不然碰见个脑子没谱的,天天高唱社会主义的赞歌,实际屁事都不做,这种又顶个鸟用?”
江消还是狐疑地看着她。她跟白终九相处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知道白终九满嘴跑火车的功夫跟自己不相上下,可是真就这么一交锋,倒也终于发觉了这种人相处起来的费劲。
不过幸好还是江禹海打了个圆场。他是个老古董,虽然活了都快一百岁也修成了个人精,但多少还是保存了点古早的瘪三不入流行当里的人害怕机关人员的思想,于是立即拉了拉江消的胳膊,示意别跟人机关干部抬杠,这不自己找死呢嘛?
江消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江禹海这幅怂包模样,好歹都当爷爷的人了,平时跟人天天胡吹乱侃的,关键时候见过的世面全都跑狗肚子里去了。
但她当然也知道继续跟白终九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下去没什么意义,毕竟就算白终九真是驱委派来的人,那都来了这么久了,该被她摸清楚的东西也都门清了。更何况江消行事光明磊落,唯一心虚的就是前不久因为那猫妖的事情不小心吃了个人,但那事好歹还是白终九参与进来收尾的,左右都瞒不过去了,要是真打算把她抓起来,她也没辙,实在不行就跟贡布占堆一起跑川西去,天高皇帝远,往雪山里一藏,谁也找不着她。
只是这样,未免也太憋屈。她左右还是不愿意被一个小小的驱委弄到这种田地,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得了,好歹自己还是神调门传承下的,独属外八行一支,如果驱委真打算把他们这些文化遗产给端了,那就是他们自己脑子不清醒了。
毕竟虽然外八行里多数都没落了,但活着的也不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何况她又岂是那帮子半吊子驱魔师想端就能端的?
真把她惹毛了就往中央驱委办事所里一躺,把方圆五百里什么妖魔鬼怪都叫过来,顺带结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法阵,大家一起完蛋得了。
江消正在这里寻思着怎么破罐破摔呢,白终九大概也是猜出了这人的想法,当初驱委开会的时候也是有提到神调一门行事怪诞,且思维不如常人所想,不能用常理度之。如果真把她逼急了,大概当场就拉手榴弹把大伙一起炸死了。
于是赶忙顺毛:“你也别这么紧张啊,我跟你处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咱就是关心关心你,怕你走火入魔,这不主动来找你家老爷子问清楚点情况吗?党和人民还是很关心你们的。”
“滚开,”江消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拍走,“所以你问到什么了吗?”
白终九朝江禹海努了努下巴:“你爷爷真是白活这一百来岁了,光长岁数脑子倒是倒退了,来来回回也就说了点跟蛊门的东西还算有用,如何,你记得你家哪个大姨来自苗疆吗?”
“你才有大姨来自苗疆呢,”江消道,“小时候的事情我压根就记不清楚了,他那些老黄历我也没兴趣去打听。”
白终九奇道:“你这才几个小时啊,又翻脸了,之前不是还挺有热情去破解你那身世之谜吗?现在又不怕什么妖怪夺舍了?该不会是已经被夺舍了吧?”
江消被她弄得心烦,随口道:“对啊,所以赶紧领我去驱委,让你们主席把我锁在你们后山那大水牢里,困个七七四十九天炼成还魂丹,回头才好救她妹妹的性命。”
白终九听她谈到自己驱委主席,不由得讶然:“你们认识?不至于吧?你怎么连她妹妹的事都清楚?”
江消翻了个白眼:“她妹妹每年年尾吊着那一口气都是靠我给她救回来的,论长幼尊卑,她得管我叫声姑奶奶。”
白终九乐了:“好嘞,姑奶奶,既然这样咱根本就是一家人了啊,来来回回扯这么多闲话呢,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咱们得首先瞄准了主要矛盾啊,这些小事都不足为奇,当务之急还是得捋清楚那已经死绝了的蛊门的头绪才行。”
江消不理她,却还是问:“在那之前你得跟我说清楚,驱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你过来跟着我的,是打第一次见面在西南那会儿就设了局?还是后面,你现在这么眼巴巴地跟着我去查以前的事,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白终九干巴巴地咳了两声:“这个嘛,属于——”
“业务机密吗?”江消道,“那你滚吧,我的身世也属于神调机密。”
“诶诶诶,别介啊,”白终九立即投降,“我说还不成吗?西南那会儿确实是误打误撞,不然真要跟着,我不当时就直接过X市来了?至于绕这么大一圈?我当时是真的被我外婆骗回老家的,原本不是在那块来着。”
江消偏头看她:“你说你是正科级,那你还是个不小的官,所以你是哪里的?”
白终九挠了挠头:“闽北那边的——”
“怪不得你跟灰鸿她们关系这么好!”江消大怒,“天天在一起打牌!你们这叫什么?勾结?”
“诶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兴人妖殊途了,思维要活跃一点嘛,天天喊打喊杀的一点都不像话,”白终九道,“再说了,我们那天高皇帝远的,各方面都没什么人管,你就别谴责我了。”
“我不仅要谴责你,我还要上中央那里揭发你!”江消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接到的通知要过来盯着我?”
“这个嘛,”白终九道,“大概是那川西老狗现身的时候,之前我们就一直有人盯着他了,查了半天查出来他跟你有关系,怕你被他策反,所以才留了点心,本来还以为你跟那玄龙是一伙的,见你把他杀了,倒没什么担心的了,不过你也知道,玄龙那厮嘴上没门,所以上面也就——”
“你们怕玄龙把我给策反了?”江消问。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嘛,”白终九道,“毕竟前几天在小区里大开杀戒的又不是别人。”
“我就杀了一个人渣,你把这叫做大开杀戒?”江消道,“你们要是但凡管管,别天天只盯着我,也不至于会冒出这么多精神变态在屋子里把灵压养成蛊毒——”
白终九适时认错,表示这件事确实是上面懒散了,以后绝对积极改正。
“但是啊,但是,”白终九接着道,“有件事我是必须要说的,虽然我目前还是有点担心,但事已至此,如果我不跟你说清楚,你大概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眨了眨眼睛:“消啊,你知不知道,你从很久以前好像就没有灵魂了。”
原来白终九那天带着饶千仓出现刚好救了江消她们一把,并不是个意外。
甚至于她突然间选择出门,都不是偶然。
虽然她当时确实没想过去盯梢,大年初一嘛,谁不想放假躲懒一天呢。于是缩在家里教饶千仓打牌,可偏偏手气一直差得要死,这才留意原来是坐到了平日里江消的主位。
她顿感好奇。虽然平日里她们常常互相打趣,如果她们彼此之间互相替对方断八字,瞧风水,那就正巧能破了所有相术不能测自己吉凶的缺点,但白终九试过,每每测江消的时候,卦象总是不太稳妥的,多数都是吉凶难辨的扑朔相面。
她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多数时候只觉得是江消这个人太古怪,因此也不大放在心上。
只是那天,她有些莫名大了胆子,也正巧是大年初一,一年初始,各方面紫气东来,祥瑞之召,便拿了卦板,认认真真地给江消测了一侧。
不测还好,一测简直险些元气大伤,怨灵冲顶。
她知道这是大难临头的征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江消的大难还是她白终九的大难。当然也不敢多赌,便扯了饶千仓一道出门,刚下楼便看见在绿化带里蹲着的阿咪,这才迅速断定了江消的所在。
后来的事自然大家也都知道了,她叫饶千仓往屋子里发了一记照明弹,暂时稳住了局势,自己紧跟着冲进屋内,用道门驱邪的玉牙朝笏隔着手掌往江消后脑一拍,这才终于把附体的邪灵给驱散出去。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件事倒也算全都在预料之内。
只偏偏当时多了那么一小桩的插曲,让白终九直到今天都还始终惴惴不安。
原本照常理来讲,人是有三魂七魄的,若是因为体衰气虚,在某些魂魄上面弱了几分,就会被鬼神妖魔给趁机而入,占上这么两个亏空。神调的法门奇特,也的确至今为止仍旧没有人清楚她们到底是倚靠什么来实现的多次请神降神,但无论是什么方法,总归逃不过施法者是人的这个命数。
而如果是人的话,自然是有魂的。
白终九师传的几套法宝,其余多数具有杀伐血气,只有那柄玉牙朝笏是用来除灵辟邪的。它也跟常规的教派驱邪法宝不同,实际被执它的道人所击的对象,统统都会被赶出自己的躯体,保护本地的宿主,这也是为什么白终九她们管这叫做抖灰。
只有抖落干净了,那身体才能继续用。
可偏偏那日,江消的身体里,除了那只猫妖的魂魄以外,别无他物。
这才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最为让白终九心惊的。
江消听了白终九所说的来龙去脉,面上神色不显。
白终九能跟她坦白这件事,自然是抱持了很大的勇气。毕竟,一个没有魂魄的人,你还敢说她是人吗?就算外八行的这些角色再怎么古怪,怎么说都无法逃脱人身的这个束缚,这个世界已经够牛鬼蛇神的了,饶是如此,行尸走肉也不是特别屡见不鲜。
思及如此,江消总算不太怪罪于白终九的隐瞒了。毕竟如果是她的话,她根本不会跟对方打招呼,直接找准个机会就把人结果了,以绝后患,哪还来寻思什么把别人拉回正道啊,这人鬼殊途,反正她也不是驱委的人,自然不用为社会负什么责任。
想到这里,她安慰性地拍了拍白终九的肩膀,示意自己理解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明白你的纠结了,姑且就原谅你的疑神疑鬼吧,但是啊,你这人看上去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怎么骨子里还是这么臭讲究,竟然怀揣一颗救世济民的心肠?实在是有点让我高看你了啊,白终九,咱们走江湖的,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假大空的思想。”
白终九见被戳破,只得嘿嘿一笑:“实不相瞒,主要还是你这案子吧,要是真能解决,奖金还挺高,说不定还能给我提拔到中央去,我在闽北那边是做不下去了,灰鸿一天到晚搞灰色收入,一只臭老鼠,吃得比我肚子都还圆。”
江消立即批评:“你这种想法就更加不对了。虽然现在这个年代利己主义我们不能直接一杆子打死,但你这种完全把人民的福利弃于一旁的行为也是不容我们所容忍的,就凭你这种消极的态度,我明天就去中央驱委举报你。”
白终九知道自己这算是被她给耍了,立即选择鱼死网破:“举报就举报,大不了我就把你这铺面卷了跑国外去,咱俩谁也别想发财。”
“我说两位,”江禹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您俩这算是谈妥了吗?所以现在驱委的大人们还打不打算拿咱们开刀啊?”
江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您就放心吧,驱委要是真想把我们端了,还用得着派她这么一个乡级干部过来听墙脚?中央的那帮老东西屁股都没动一下呢,您就别杯弓蛇影了,一没偷二没抢,天天怕那几个遛鸟的干什么啊。”
白终九毕竟是从下面上来的,对中央驱委除了一点升官发财的向往之外是没有什么敬意的,自然对江消的讽刺打击没什么感觉。
倒是外面的饶千仓一脸不妙地冲了进来。
“师姐,大事不好啊,有人来砸场子了——”
白终九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说话,蔡央决就直接大跨步进来了,手里捏着一杆被撅折了的狙击步枪,满脸委屈。
“小神婆,我这才走多久啊,怎么你们就找了新的帮工,一进门就把枪口往我脑门上瞄,要不是我动作快,这会儿脑浆子都被轰出来了——”
江消这才终于把之前的事放到了一边,立即护短式地把蔡央决拉到了自己身边,颇有种跟白终九分庭抗礼的感觉。
“没事没事,是你师姐捡回来的一拖油瓶,过两天就回去了,抢不了你的活。”
饶千仓一听耳朵又竖起来了:“什么?她也是你师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年华山的残党吗?”
白终九完全不想浪费时间听她们两只小麻雀互吵,立即打住,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饶千仓这才知道原来白终九还有个便宜老爹,得知对方一辈子也就这么插科打诨没什么人形的时候,不由得也是觉得气闷,当下就跟白终九同仇敌忾起来。
不过她自然对蔡央决再没什么多余的恶感了,毕竟蔡央决跟华山那伙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就算是林志云的徒弟,那关她屁事,连白终九本人都不迁怒,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唯独可惜的就是自己那杆枪,不过好在她向来不缺军火,甚至跟蔡央决这同样都是靠干暗杀发家的人有点志同道合的感觉。可蔡央决早年跟着林志云学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兴趣杀人,因此对于手段和伎俩上的交流没有多少,大部分都聚焦于闲扯些潜入的手法了。
#巫湘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