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丹汀很有礼貌地向给他送早餐的白裙少女问好，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好，领主又把他忘了，和精灵呆在一起的时间又是如此愉悦，他觉得自己再多呆几个月都没问题。

送餐的少女没有回应他，但是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些微光。

一直屁股朝着他的露拉今天居然也面向他了，这只袖珍兔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安抚，总是蹲在床头柜上，大部分时间都在面壁，耳朵搭拢下来，一动不动，更像是一个装饰物。丹汀只表达了不到三秒的惊讶，就没再关注了，自然也没注意到兔子眼里和少女一样的微光。

他正在筹备今天要讲的故事。他作为龙骑士丹汀的时间并不算太久，老是重复讲日常故事又会让人很快厌烦的。怎么才能把它们编纂得有趣呢。

丹汀一边在脑海里梳理着《龙骑士丹汀的大冒险》，一边吃着早餐，似乎连这泥巴一样的食物都变得可口起来。

露拉看着他不由自主露出的笑意，又扭过头，慢慢挪动身体，再次拿屁股对着他。

故事结束于龙骑士丹汀在苏萨那大教堂获封光明骑士的称号，虽然他一再强调是他的英勇无畏，但怎么看这个称号都和光明神龙有关。

“你的龙是光明神龙？”

精灵难得地主动问道，他碧绿的眸子好像亮了一些，这代表他兴致勃勃。

丹汀本意是想宣传自己，没有想到连精灵关注的也是光明神龙，他有些醋意，马马虎虎地确认了。

“我还没有见过光明神龙。”但是精灵好像不怎么在乎他的感受，他合上了书，身体稍稍倾了过来，“他的鳞片会发光么？是白色的还是金色的？”

“是金色，太阳照耀下会比较亮眼，夜里好像不会发光......”丹汀酸溜溜地开口，开始嫌弃起了自己的伙伴，“其实我觉得并不漂亮，一点都不优雅，还是白色好看。”比如独角兽，白色的毛发即使是在夜里都会发出微光，还那么优雅，比光明神龙好看太多了。

“是吗？”精灵坐了回去，手指缠了一圈自己的发丝，“可我喜欢金色。”

丹汀顺着看向精灵铺散开的金色长发，顿时明白自己说了错误的话，他慌里慌张地开口：“我只是说它不好看，没有说金色不好看的意思......”

精灵低低的笑声打断了他本来就乱做一团的思绪，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如果你想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布莱特吧？”

脑子终于理清的丹汀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

“我的龙，他叫布莱特，因为某些原因，他很不愿意进来芙若拉，所以我把他留在了外面，当然我还可以让布莱特带着你去外面到处转转，他飞行比较平稳，性格也还不错，不会太吓人的。”

精灵看着他，却是询问了一个不太算是重点的词：“外面？”

“芙若拉外面，比如我的家乡苏萨那。”说起这些，丹汀就分外地兴奋，“你有去过么？”

精灵低着头，半晌才说道：“没有。我没有离开过芙若拉。”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有各种各样的人，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事。”丹汀说起这些眉飞色舞，“就像我和你讲的我的同事们，啊，虽然传说里龙骑士都很威风，但是总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去向领主求情，也许他能网开一面......”

精灵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才说：“我并没有被囚禁。”

丹汀设想了很多他和精灵之间的天堑，没想到到头来最大的天堑并不存在，他哑口无言，很多说辞都没有必要了。

“外面对我来说......太危险了。”精灵低下头，手指放在精装书凹凸不平的封面。

“精灵其实也没有那么脆弱......你看我还是独角兽呢，不一样当着龙骑士，混得风生水起么！”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如果真的担心，也可以给自己找个帮手，我就很信任布莱特。”

精灵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眼，日光的阴影打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似乎在颤动。

丹汀忽地就看入迷了，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口：“我可以当你的盾牌。”

我大概是完了。在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闪过了非常贴切的自我评价。

精灵依旧没有回应。

心潮澎湃后，丹汀热烈跳动着的心终于落定了，他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

“没关系。你以后再告诉我答案也可以。”

他小声说，害怕吓走停在指尖的蝴蝶。

梅里休斯记忆里的精灵，非常脆弱。

她被困在这座城堡里，像是精美的工艺品，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碰就碎。她瘦弱的身躯甚至没法抗住恶魔的一掌。她生气的时候也只能摔碎一些花瓶，没办法像熔岩领主那样掀起滚烫的岩浆。她对黑暗的东西几乎是零容忍，一点黑暗的气息就能让她呕吐。包括她的孩子。只可惜她无力的手，连个孩子都掐不死。

这种偏执狂一般对于黑暗的厌恶和对光明的渴求理所当然地遗传到了她的孩子身上。

同样遗传下来的还有属于恶魔的对于弱小的唾弃和对强大的追寻。

遗留下来的不仅是双方的优点，还有更多缺点。似乎他注定没法找到一个平衡，注定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鲜花与鲜血不可兼得。他选择了力量，于是他渴求的光明从来不会靠近他，他的血脉里奔腾的是恶魔的血。他从不去拉瓦的领地，却又开放着那样的斗兽场，对恶魔的厌恶感和对血腥斗争的兴奋感同时存在。他甚至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那个精灵一样灵魂陷入永久的混乱，最终在某个没有光芒的夜晚，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他的尸体会不会也化作一片生机勃勃的圣域呢，还是化作一片烈火永不熄灭的熔岩。

“泰兰莎，我该如何选择呢？”

但是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