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云汐而言，Lily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半点儿比不上研读剧本来的重要。

Lily能拿到的监控视频，周云汐以顾客的身份更好拿到。

不过她只是打了个报警电话，指控网络上有人编造证据造谣诬陷她。

监控的真相很快被查得水落石出，又被网警公之于众。

Lily不仅要现场道歉，还要在网络上道歉。

还有不少人在道歉的博文底下嘴硬地叫嚣。

【那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总不都是假的吧？】

【她就是试图用这种小事敷衍过去更多的黑历史！】

【……】

周云汐还是不回应。

她的官方账号往前数几个月都跟死了一样。

至于Lily，周云汐特地找孙寅请了半天的假，去了警局听她的道歉。

年轻姑娘哭得眼睛红肿：“对不起，我就是不想丢工作。”

周云汐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不想丢工作，所以就想让我替你背锅。”

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

Lily一边哽咽，一边忍不住埋怨：“网上骂你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欺负我一个没背景的小员工……”

“我就是随便说了两句而已……又没逼他们信……”

她倒是很有道理，眼看着自己都信了自己的鬼话。

周云汐打断她，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唇角：“妹妹，我提醒你一句，你进来是因为你还剪辑了监控当假证。”

Lily的哽咽忽然顿住，眼泪开始刷刷地往外流。

周云汐被她哭得脑袋疼，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

主办的警官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劝她们和解。

虽然说是造谣转发过了五百，情节严重，但也就是拘留几天的事情。

他们一向信奉以和为贵，觉得不必闹到这种程度。

周云汐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一转身，她就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不和解，起诉她。”

没成想她不依不饶地Lily更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动了，连连求饶：“你就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年纪还小不能留案底……”

周云汐微微垂眸，抬手钳住她的下巴，轻轻一笑。

“年纪还小？那就更该长点记性了。”

怀里的猫伸爪去勾她的手指，迫使她放开捏住Lily下巴的手。

而后它同仇敌忾地附和了一声“喵呜”。

Lily无助地看着警官，哭得更大声了。

周围的警官也无奈，似乎的确也想劝说几句。

周云汐不耐烦听，摆了摆手，先行开口：“对了，我还有个……十几桩的案子要报，都是造谣的，先登记。”

几位警官面面相觑。

Lily的事儿最多算个导火索，代表周云汐要跟造谣者算个总账。

不管是自己造谣找乐子的，亦或是背后推手煽动的，总会有蛛丝马迹能够查下去。

就算闹到最后不过是拘留一段时间，也未尝不是个威慑。

周云汐不乐意处理这些乱糟糟的事，转手就扔给了自己的委托律师。

她的官方并不由自己掌握，所以只是由Lily公开发表道歉声明。

至于更多的大型谣传是由律师下场，并艾特官方，表示已经立案诉讼。

这年头会发律师函的明星可太多了。

网络上依旧一片乌烟瘴气。

大多数人爱看乐子，只冷眼看着事情发展。

也有人真的去了解了宠物店事件的真相，却还是嘴硬说解释不了其他事。

但黑粉到底有所收敛。

过了没几天，他们换了指责点，又重新扯起大旗骂周云汐太强势，都不给年轻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周云汐不在乎，麻烦一遭，主要是为了给在乎的人一个证明。

焦头烂额的孙寅一个电话又给她叫回了片场。

《山音》的主要拍摄场地在一个山里，说是孙寅带着美术组的人找了很多个地方，最后才定在了另一个城市的山村里。

不过周云汐还无缘得见。

他们要先拍城市置景的几场戏，然后才是转场到村子里。

所以剧组上来就要先拍结局。

结局戏定在一个荒废的剧院场景，空荡荡的舞台顶部是露天的，观众席也都是很老旧的硬座，用破损的雨棚勉强遮挡。

孙寅就坐在摄影机边指着郑雪尹骂。

郑雪尹两手拘束地纠结在一块儿，扣着腰带不说话，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就是摄影机都被孙寅骂了两句是不中用的废物。

天可怜见儿，能出现在孙寅剧组里的摄影机都是顶配中的顶配。

这下子剧组里其他工作人员更是各忙各的，头都不抬，半点儿不敢触孙寅的霉头。

周云汐甫一落地，就被一个陌生的场务拉住了袖口。

她下意识要皱起眉头。

但场务看她的眼神跟看救命恩人似的：“孙导又生气了，您快去治治他！”

说罢，她不仅松了手，还推了推周云汐的肩头。

其他人同样露出期待的眼神。

周云汐：“……”

她微妙地抿了抿唇，莫名其妙也跟着生出一种斗志昂扬的激情。

连不远处的郑雪尹都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孙寅也看到了她，不耐烦地翻白眼：“站在那儿演木头人呢！过来！”

周云汐被他这么一喊，心情顿时也不那么美妙了。

“催什么催，工资也不给，工还得照打，我这都是亏了本的买卖知不知道？”

其实一般演员进组都会提前给部分片酬，等拍摄完成后再补全，或者在上映之后还会有部分分红。

郑雪尹她们都是有的。

只有周云汐没有。

孙寅称她为不稳定因素，怕她影响影片拍摄和上映，拒绝以传统形式支付前期片酬。

周云汐从善如流地提出了映后分红。

要是电影赚了，她能赚的就更多。

但要是扑了，她就只能拿到卖给上映方之后的基本分成。

孙寅是同意了，就是还丢失了自己作为大导演的顶级权威。

周云汐老喜欢拿“打白工”这事儿戏谑他。

孙寅被说得多了，也有了抗体，只轻飘飘地丢了个白眼过去，拍了拍屁股走人。

“你带她演两场，我倒看看你多厉害，能不能教出来。”

郑雪尹已经局促得快要爆炸了。

她自觉不是没悟性，可就是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孙寅的要求。

周云汐远远看了默默落泪的小姑娘几眼，摇头：“你凶什么凶，都吓哭了。”

孙寅被她气笑：“你那脾气哪儿来的脸说我？”

周云汐不以为耻，对着老头子挑眉：“还是您更胜一筹。”

孙寅从她旁边路过，看见她还抱着猫就来气：“上片场还带着你那破猫！我看你心思就没在戏上！要是待会儿NG三次以上，你明儿也别来了！”

周云汐对着他露齿一笑：“腿长在我身上。”

——所以来不来的，你说了不算。

惨遭无妄之灾的小猫也对着孙寅亮爪子。

“嗷呜！”

孙寅哼笑一声。

小猫在她臂弯里动了动，爪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周云汐低头看它一眼，顺了它的意，把它放到了地上。

“玩儿去吧。”

猫还是很有分寸的。

哪怕凶了它的人还在不远处嘚瑟，猫也只是龇牙咧嘴地恐吓了他一下，而后自顾自地往另一边跑开了。

周云汐原本想让方小树跟上，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郑雪尹哭得梨花带雨。

好半天，肩上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漂亮而冷淡的眼眸。

郑雪尹瘪着嘴，眼泪汪汪地抓她的衣服：“我演不出来，要不还是你分饰两角吧……我不想演了呜呜呜……”

她在演艺道路上收到的挫折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

前有孙寅觉得她演的哪哪都不对，后有同组同事周云汐轻而易举就过了好几场戏。

郑雪尹压力倍增，状态更是一塌糊涂。

原本被孙寅选做女主之一的兴奋也都散尽了。

周云汐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告诉她：“你是孙寅亲自选的人，自信点儿。”

郑雪尹一边哭一边摇头。

周云汐被她哭得脑子嗡嗡作响，索性拉着她的手腕往舞台上走。

极具年代感的舞台修得偏高，站在上头往下看时很容易心生恐惧。

两个人就坐在舞台上读剧本片段。

她们分别代入角色，从最简单的台词开始演绎。

可试了好几遍，周云汐还是觉得不对。

哭得眼睛都红彤彤的郑雪尹压根儿没办法进入状态。

周云汐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试着让她回神。

“你觉得青音回到舞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郑雪尹抽抽噎噎：“……久别重逢的高兴？兴奋？还有再也站不上舞台的难过？”

周云汐沉默了一瞬，张了张嘴。

她一开口就是想骂人。

但思及郑雪尹的状态，她好歹是憋了回去，试图想一个相对委婉的措辞。

“对也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将郑雪尹推开。

几乎是在一个眨眼的功夫。

周云汐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种坠入美梦般的虚幻。

那双黑泠泠的眼睛蒙着淡淡的水雾。

她的唇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弧。

然后，她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郑雪尹因她舒展的姿态和神情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摇摇欲坠地退到了舞台边缘。

“猜猜看，我看到了什么？”

郑雪尹下意识追问：“什么？”

女人的语气也轻盈得像是一个梦。

明明是冷清略带喑哑的声线，却在那一刻带着少女青音才有的、纯然的欢愉。

她在梦里坠落。

她说：“……是自由。”

青音最后想要的，不是回到舞台，而是舞台曾带给她的——

自由。

然而郑雪尹猛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别往后退了！你要摔下去了！”

没抓着。

郑雪尹朝舞台边缘扑去。

而一着不慎踩了个空的周云汐无可奈何，暗暗骂了句国粹。

她倒是做好了摔个七荤八素的准备。

反正两米多高的舞台也摔不死人。

……咦，软软的？

周云汐闭着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身下。

……怎么有个人？！

被她压着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起来。”

周云汐赶紧从人家身上爬起来，伸手去扶，又帮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向她道谢：“没被我砸着哪儿吧？”

女人摇摇头，转身离去。

围观了周云汐掉下舞台的工作人员一股脑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郑雪尹更是被吓得魂飞天外，拉着她的手大哭：“这就是真正的入戏吗？果然是我演技还不到家呜呜呜……”

剧本里的确写了青音坠下舞台。

但她摔下来真的只是闭眼装逼导致的意外。

周云汐轻咳一声，抬眼去寻那个救了她的女人的身影。

什么也没看见。

她想了想，居然想不出那人身上一点特点。

黑发黑眼，寻常身材，融入人群里就跟一滴水融入汪洋大海。

周云汐犹豫的问身边的人：“刚才替我垫背的那个女生是工作人员吗？”

工作人员也没什么印象。

但能出现在片场内部，应该是他们的同事没错，也就一人一句地应了下来。

“应该是吧。”

“我们这儿外人不准进的。”

“……”

周云汐揉了揉额角，打断他们，按下心里诡异的熟悉感：“那看来得麻烦你们帮我找一找人，我想亲自跟她道谢。”

工作人员答应下来，很快散开。

挤了半天的小猫终于挤进人群，也不敢往她身上跳，只小心翼翼地扒着她的裤腿。

“喵呜？”

周云汐将它抱起来。

小猫附在她耳边轻轻问：“痛不痛呀？”

周云汐摇摇头，温声道：“我没事。”

小猫不相信，一下下地舔着她的侧脸。

周云汐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女人消失的方向。

郑雪尹还在她的耳边念叨，说着自己刚刚领悟到的情绪，还试图给她演来看看。

周云汐听不进去。

良久，她才终于眨了眨干涩的眼眸，被郑雪尹拉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