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阴间大门打开时,谢婉儿背着行李,在阴间候车室等待。
在地府待了一百多年,她终于等来一个去人间的机会。这还得多亏了新上任的阎王,说是让她去人间积满一百件功德就可以消除自身的霉运,得以重新投胎。
听说这趟车要送谢婉儿去人间,没有一对鬼差敢来坐,就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平时与她交好的鬼,都不敢来,整个候车室空荡荡的。
等了许久,一辆双层大巴车才缓缓靠近站台,检票员听说谢婉儿要坐这趟车,干脆也不检票了,车上也是空无一人。
好在车是无人驾驶的。
谢婉儿上车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盘算到了人间要如何积德。
投胎这事从谢婉儿来地府的第一天就开始期待,可期待了数百年,她都投胎未遂。
一开始是说她受的香火不够,后来又说是她身上的霉气太多,总之理由特别多。
她多番打听,听说只要去人间积功德便可以消除霉气或者怨气,可这不是哪个鬼都能有的待遇,是一些生前做尽好事,却被人谋害算计而死的鬼,才能申请的。而这也需要层层审批,之前她也申请过,但都被驳回了。
现在新上任的阎王愿意替她开后门,先斩后奏,她得抓紧时间跑,这破阴间,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待了。
暗想间,车已经快驶出幽冥,抵达阴阳交界点,只要穿过面前的那道白光,她便可以去到人间,然后凭自己的本事,积功德。
因为每个鬼的身上,都有些鬼术在的,替人看命数,消灾解难不是问题,只要躲开一些驱鬼师和道士就行。
眼看面前的白光越发明亮,谢婉儿兴奋地摇了摇屁股。只是等她停下来,却发现车身还在剧烈摇摆,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车身上缠绕的霉气,正带着车往幽冥悬崖处滚。
谢婉儿在车厢里被颠簸得到处乱撞,撞得浑身酸疼,最后竟然直接被甩出了车厢,在黑白交织的空间里四处乱滚。
许久,她停下翻滚,可身子却感到十分僵硬,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控制不了。
幽冥本无声,她耳畔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最为大。
一直在喊着,“婉婉!我的婉婉!你怎么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才二十四岁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啊!”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谢婉儿想起身,想回应,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嗅觉还在,鼻尖萦绕着一股香火的味道。
原本闻到这股味道,她应该觉得饿的,现在却是有些呛鼻,想咳又咳不出来。
屋内旗鼓喧天,唢呐震耳,一个老人扬着声音在喊:“请家属亲眷瞻仰遗容——”
接着谢婉儿感觉周围站满了人,并且都围着她不停转圈。一圈又一圈过去,她的身上被人放上了什么东西,手背有些刺挠。
好像是黑白无常拿着哭丧棒在搔她痒痒。
谢婉儿实在是受不了了,拼命挣脱着身体上的束缚,猛地睁开眼,卯足劲儿将僵硬的身体给支棱起来。
下一秒,整间屋爆发了撼天动地的吼叫声,简直堪比十八层地狱里受酷刑的恶鬼了。
“啊——诈尸了!”
“救命——顾婉婉来索命啦——”
“我把口红都还给你,衣服鞋子都还给你,别来找我。”
“我没有故意要抢你的男朋友,是他先勾搭我的,我没有——”
谢婉儿坐在棺材里,茫然地看着周围,乃至地上哭天抢地的人。
他们在爬、在跑、打翻花圈、掀翻桌子,统统都连滚带爬地朝着门口奔去。
就连原本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也仿佛医学奇迹一般,站了起来。
只是他不同于他人的慌乱,不过面色苍白,瞳孔震惊地盯着她。
谢婉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嗅见熟悉的香火味,她舔着嘴唇,扭动僵硬的脖子,回过头。
只见一张黑白照片放在一张桌子中间,周围被一圈小白花花团锦簇的包围着。
张片上的少女看样子与她一般大,不过二十出头,一头黑发柔顺垂在两肩膀,映衬着她清冷气质,眼眸清浅通透,却也透露着一股高傲劲儿,似不食人间烟火。
旁边一个黑色木牌上写着少女的名字:顾婉婉。
这个顾婉婉看面相不像是短命的。
谢婉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照片,试图用自己的鬼术替她算一卦,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这手一抬,鬼术却施展不出来了。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小香风上衣的中年妇女,拨开慌乱人群朝她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婉婉,我的婉婉啊,不就是联姻嘛,怎么想不开要自杀,你是不是舍不得妈妈,不肯走啊。”
另一个中年男人也随之扑上前,手搭在棺材板上,抹着眼泪,“婉婉,有什么遗愿就托梦给叔叔,叔叔一定替你完成,你这样不肯走会吓到你妈妈的。”
这人的哭声显得有些虚伪,谢婉儿移动瞳孔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虽有抹眼泪的动作,可一滴泪都没挤出来,而他身上带着一股很深的杀气,绝非善者。
谢婉儿收回瞳孔,视线落到正前方。西装男倒是镇定,不像旁边的人吓得跪在了地上,抱着男人的腿,一个劲儿地打哆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谢婉儿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只因思路被一段涌出的记忆打乱了。
脑海里有钉木头的声音,有火光在跳跃,还有一阵咔嗒咔嗒的声音。
可她却看不清眼前的具体场景,只感觉脖子上缠绕了一根绳子,和谢必安的索魂链一样。
这根绳子勒得她愈发紧,直到她的腿开始乱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最后她感觉被吊了起来。
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身体一颤,谢婉儿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她转头看着痛哭的女人,十分讶异道:
“可...我好像不是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