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衬衫的纽扣解开两颗,西装外套挽在臂间,一副闲适的姿态,不知道站那儿看她打了多久。
云想很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卓序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云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后止住:不对,不速之客是他,她凭什么要退?
卓序看了眼沙袋上被她击打出来的浅浅痕迹:“这么用力。”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笑意,“云律,别告诉我,你是把它当成我在打。”
“是又怎么样?”云想板着脸,“私人时间,合理发泄上班的怨气,总没有冒犯到您的地方吧?”
卓序看着她:“是上班的怨气,还是对我的怨气?”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锋锐,有洞穿人心的能力,云想经常觉得,虽然他情绪稳定,脾气不坏,但做他的下属应该挺有压力的。
她不答,反而再次抛出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卓序以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机。
云想这才注意到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Kim来电。
云想打开免提,Kim的声音直接传出来,下班后他彻底放飞了自我:“不好意思,云云,我今晚实在有事。给你找了个超级大帅哥做陪练,他是我们的新会员,刚好今晚也过来。你会原谅我的哦?”
原谅个......
云想一句反驳的话还没骂出口,Kim那边早有准备,飞快地挂了电话。
卓序坦然地问她:“要练吗?”
云想无奈,但她来都来了,自己一个打沙袋未免太无聊。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提前声明,“但丑话说在前头,你没经验的话,等会儿被我打到了可别喊疼。”
卓序进更衣室换好了衣服。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云想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卓序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手臂的肌肉线条漂亮清晰。
他在低头戴拳套,像是察觉了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看够了吗?”
“没人看你。”云想迅速撇开了脸,否认道,“快点儿,别让我等。”
两人一起上了拳击台。
做好准备后,云想首先发起进攻,她向前跨步,没在和卓序客气,一记右直拳,试图精准地打击到他。
卓序反应敏捷,巧妙地侧身躲避了这次攻击。
云想有点儿惊讶于他的反应能力,她可是练了一年多,卓序竟能轻而易举地避开。
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拳击的?”
卓序如实说:“上周。”
“倒是不生疏。”
她的每一拳都直奔卓序的颜面而去,攻击性很强,但卓序只防守、不攻击,轻松化解。
对峙了一会儿,云想消耗了体能,开始气喘,她又挥出一拳,擦过卓序的下颔。
“犯规了,云律。”
卓序握住她来势汹汹的手腕,在高强度运动的状态下,他说话还是很平稳,唇角微翘:“气性这么大。”他读出云想动作中的戾气,“很想打我?”
云想哼道:“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的吗?”
云想出汗了,脸泛着红,额际微湿。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卓序看得清她鼻尖上的一滴汗。
卓序看着云想明亮的眼睛:“忙了一天了,不困吗?”
她的眼睛总是很亮,就算在很累的时候。
“多谢卓总关心。”云想讽道,“如果不是你们公司带来的多余任务,我八点就能回家了,不会那么困。”
面对她的抱怨,卓序不为所动:“但这是你的工作,不是么?”
果然资本家的同情心是虚伪而有限的。
“但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哦。在私人时间还看到甲方,我很容易反胃。”
说着不好的话,云想偏偏还朝卓序笑了一下。她的脸孔生得精致绝伦,笑起来尤其明艳。
卓序微微挑眉:“你可以不把我看成甲方。”
云想问:“那看成什么?”
卓序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云想的手腕还在手里,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男人的手掌很宽大,蕴有力量感,握住她纤细的腕骨。
卓序的目光永远是沉静的,像冰层下缓慢流动的水。而被他注视着,她却联想到了很多心脏急速跳动的时刻。
“当空气吧。”云想张了张嘴唇。
卓序轻笑:“生命所必需的空气?”
“自大狂。”云想翻了一下白目,“是可以视而不见的空气。”
她感觉到烫,扭了一下手腕,脱开了卓序的手。
“好了。”卓序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你的训练时间到了。”
云想拆下拳套:“真没意思。”
两人一起走出拳击馆。
云想诚如所言,将卓序当成空气,自顾自地走到街边。
她穿了件卡其色的长风衣,露出半截纤长的小腿,肤色皎洁,比拟清白月光。
她踩一双细高跟,倾身拦车。
时间已经很晚了,打不到车。
卓序走到她身旁:“我开了车,可以送你回去。”
云想斜了他一眼。
这人虽冷情,但绅士风度极佳。
不过不代表,她要领情:“谁说我要回去了?我准备去喝酒。”
卓序淡淡说了句:“1961的Pétrus有兴趣吗?”
云想没出息地心动了:“在哪里?”
卓序看着她:“我家。”
云想一怔。初秋季节,晚上的风拂过她裸露的面颈,干燥清爽,但她却被一种微微黏腻的感觉牵住了似的。
云想的鬓边落下一缕凌乱的碎发,长而缠绕,她忘记去整理,是卓序抬手,为她勾回耳后:“要去吗?”
他的嗓音和在会议上是没有不同的,但听在云想耳朵里,平白增加了蛊惑性。
领带在卓序的喉结以下束了一个齐整的结,成为克制的象征。
“好啊。”云想听见自己的回答,“我很久没喝了。”
电梯直达二十三层。
卓序的居所具有高度的私密性,一梯一户,从电梯出来就是他家门外。
云想在玄关脱掉了高跟鞋,赤脚步入他家,环视一周。
大平层视野开阔,往窗外望去,能看到A市繁华的夜景。
“酒在哪儿?”
云想的第一句话,连客套也没有,显得非常的目的明确,似乎她今天只是为酒而来。
卓序微松领带:“老地方。”
云想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人端方与放松时,各有不同程度的引人入胜。
她没多看,径直走向卓序家中的酒柜。
隔着玻璃,她看到那瓶珍贵的陈酒。
云想的目光,穿透过玻璃面隐隐约约倒映出的自己的人像。
律师不可避免地需要参加很多应酬性质的饭局。而饭局少不了酒。
云想的酒量一般,时常喝得头脑发晕。台面以上觥筹交错,席间的谈资与话题,更加重了这种虚幻和晕眩的感觉。
她意识到自己身处巨大的名利场。
这时候,只有看向酒杯,浮在酒液表面一层的自己的倒影是真实而清晰的。
这是她给自己立的规矩,任何时候,要认清自己,不沉堕在虚幻和欲望之中。
云想的思绪有点儿飘远,再回来时,卓序高大的身影走近,与玻璃镜面中她的影重叠在一起。
他站在她身后,并没有从后面靠过来,保持了节制的距离,只是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颈间。
云想忽略自己呼吸的变奏:“酒杯有吗?”她故作轻松地一笑,“好久没喝酒了。”
卓序打开酒柜的门,倒了杯酒,递给她:“你好像很少喝酒。”
“嗯,对。”云想认为不沾酒精也是一种自律,“但偶尔会想喝。”
卓序轻笑:“不如准确点说,是和我见面的时候会喝。”
云想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家藏了这么多好酒?”
卓序这人很奇怪,明明谈不上爱好酒,但偏偏珍藏了许多陈年好酒,甚至在遥远的异国度拥有一个酒庄。
“那你记得多久没喝了吗?”
“这谁去记?”云想皱了皱眉,“你问我喝酒的时间做什么?”
“只有和我见面的时候会喝酒......”卓序声音沉着,“所以我是在问,记得我们多久没见了吗?”
云想有点儿怔,原来他问的是这个:“很久了吧......”
卓序缓慢道:“是很久了,想想。”
想,常规下是一个动词。
卓序在会议桌上提问她时,也曾要求她想想。彼时他面色冷淡,予人只有自上而下的压迫感。
但,想想也可以是她的名字——只出现在,人后的夜晚。
云想现在背对着酒柜,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了,倘使她能看见,她可能也会问,此时此刻是真实的吗,她应不应该放纵自己?
还没喝酒,从脸颊到脖颈都有点烫,这点烫感倒提醒了云想,她端起酒杯,准备喝一口酒。
嘴唇抵上杯沿,她还没来得及抿一口,卓序拿走了她的酒杯。
云想手里一空:“还给我。”
卓序带笑:“如果不呢?”
云想不满:“你有病......”
云想伸手要夺,手腕如同在拳击台上时一样被卓序扣住,她的脸微微抬起,和他对视。
越夜,月亮的光越是清冷,幽蓝静谧,却足够照亮人的内心。
醉翁之意不在酒。
卓序低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云想纤薄的背贴着冰冷的玻璃,随后,脊椎仿佛是被热烫的掌握住。
卓序一直都是上位者。云想有些颤栗,因为他的手,正在她身上施展统治。
产生像是水没过胸口带来的窒息感。但她未尝不愿意沉溺在温暖的水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