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英夏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冬狮郎一家的面前时,连冬狮郎都有些诧异:“你……一晚上都没睡吗?”
雏森见到英夏这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也很是惶恐,生怕是自己招待不周,手忙脚乱地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睡姿不好踢到她了,还是睡觉的时候发出了很吵的声音,惊得英夏连连鞠躬,手足无措地解释着自己大概是认床吧,也或者可能是晚间喝了太多茶的缘故所以一夜都很清醒,好一通来回交涉后,这事才算了了。
昨晚夜里的脆弱情绪,在太阳升起后好像就消失了。英夏一向自诩大心脏,难得的闲暇日子,她不想再去思考这淤堵的情绪从何而来,只当作是一个并不愉快的小插曲,没有太放在心上。
也是好在这失眠只发生在假日里,就算休息不好,第二天仍旧可以轻松地去街上闲逛。
午饭过后,雏森便出门和她在流魂街的朋友们去玩了,英夏由于还要在冬狮郎家待到晚饭过后才回瀞灵廷,便充当起了帮工的角色,跟着冬狮郎一起去街上采购。
那天的天气很好,地上堆着厚厚的白雪还未融化,英夏一路走一路踢着薄雪,感到心情畅快了一些。偶尔会不小心踩到一些已经被人踩实了的,快要变成冰的雪,还险些滑倒,让无奈的冬狮郎在带路之余还得伸出手捞她一把。
冬狮郎是个心很细的人,虽然是英夏自告奋勇来帮忙提东西的,但一路上不管买了什么冬狮郎都是主动接到自己手里,买菜的时候英夏还眼尖地发现他买了不少自己平时爱吃的东西。说是去帮忙,但基本只是跟在冬狮郎身后闲逛润林安,他虽然话不多,但一路上也能给她介绍一二。
而英夏只需要将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后,无脑地跟着他,这走走,那看看。
润林安确实和錆面完全不一样,街道整洁,治安有序,处处都是繁荣之景。
如果她出身于润林安,会不会早一点认识冬狮郎呢?但她要是真的是润林安出身,或许可能就不会成为死神了。
她甩了甩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正这么鄙视着自己的想法时,路过了一家看起来是卖布匹的店,英夏被里面陈设着的商品吸引住了视线而停下脚步。
冬狮郎在走出去好远后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回头喊她,她却挥了挥手,示意冬狮郎先离开。
“冬狮郎!我去买个东西,你先走!一会儿我去集市里找你!”
她用展开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充当扩音器,远远地朝冬狮郎喊道。
冬狮郎双手提满了东西,微微张着嘴,很是莫名地皱着眉看她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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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夏买好东西返回集市寻找冬狮郎的时候,他正在腌鱼摊子上聚精会神地挑选着商品。
集市里人头攒动,她远远地看到了冬狮郎的背影,但走到他身边还需穿越过汹涌的人潮。她将买来的东西小心地托举在头上,很艰难地往他的方向行进,还未靠近他,就看到有几个看起来很不良的少年站在离冬狮郎身边不远的地方,将他稍稍围了起来。
是他的朋友?
她记得冬狮郎和她说过他在润林安并没有关系好的同龄人,正当英夏感到有些疑惑之时,他听到为首的那个不良少年语气不善地张口说了话。
“啊,银发怪物又出来买东西了。”
“什么嘛,一两年没见,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在他们领头的那位出言不逊后,其余几人也陆续跟风开口讽刺了起来。那群少年人个头也不大,看起来和冬狮郎年纪相仿的样子,但出言尖酸刻薄,摆出的那副交头接耳的样子实在令人讨厌。
英夏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心里便生出了一股怒火。
冬狮郎只和她说过他在润林安没有什么朋友,大家都惧怕他的发色和瞳色,她以为这充其量只是让别人对他敬而远之,却不知这其中也可能并没有敬,甚至还会遭受到这样的歧视和攻击。
而冬狮郎显然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他却早习以为常,并不打算搭理,只是淡淡地看了看他们,就收回了视线,在铺子上拿了一个纸袋,往里装着秋刀鱼干。
见他如此窝囊,英夏更是升腾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名邪火,她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正想要像个地头蛇一样直接冲过去拔刀时,她的理智把她拉住了。
死神不可以对流魂街的居民动手,瀞灵廷的法规救了他们。
英夏冷笑了一声,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思考着对策。
想了许久后,她决定用一些帅气的登场方式,给冬狮郎长长脸。
于是——
她使了个瞬步,“唰——”地一声降落在了冬狮郎身后。
听到破空而来的声音,知道是英夏过来了,冬狮郎皱着眉回头,正疑惑她怎么还用上了瞬步时,只见她低着头单膝跪地,摆出了日常绝不可能看到的恭敬样子,将方才在店里买的东西托举到冬狮郎眼前,对冬狮郎行了一个大礼,用方圆几米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喊道:
“日番谷三席!!!属下来迟了,这是您交代属下要买的东西!!!!!”
“欸???”
“??????????????!!!!!!!!!!!!!!!”
如意料之内的,她的帅气登场,将周围的人都震慑住了。
包括冬狮郎。
“喂……你在干什么啊???!!!!”
冬狮郎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小声问她。碧绿的双瞳因英夏这一反常态的发癫行为而瞪大。他手上还狼狈地拎着很多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英夏手上的东西他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甚至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此时此刻面对着戏瘾大作的英夏,他只觉得有些丢脸,想赶快转身走掉,并不想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
但英夏此时身穿死霸装,背上还背着斩魄刀,周围一圈的人见到这场景,眼神里突然就充满了恭敬,就连方才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几个不良少年脸色都有些发白。
“死……死神?”
“三席?是不是很高的职位啊?”
“所以说那个银发小子还是死神里比较重要的大人物吗?”
冬狮郎此生没有被这么多路人注视过,他有些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便飞速付了钱,低着头将英夏从地上大力拽了起来,红着一张脸拨开人群,跑出了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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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吃错药了……?”
冬狮郎拎着大包小包和英夏一起跑出刚刚那个片区,见稍稍少了些人后才停了下来,弯下腰一边喘着气一边问英夏。
英夏却完全没有什么羞耻心的样子,忿忿不平道:“我在给你撑腰哎!”
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还略有些得意:“你看,还好我穿了死霸装来,这不是派上用场了。”
听到她这么说,冬狮郎一下就明白了方才那些不良少年攻击他的话都被英夏听见了。他的表情一愣,随即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这没什么,你不用理会他们。”
“那怎么行!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欺负吗?”英夏瞪大了眼。
冬狮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星见四席是好心,但言行举止实在令他沉默,就好像是一股有些污浊的暖流经过他心底,虽然不太干净但很温暖。
他面色微红,不知该作何回复。
思来想去,冬狮郎决定转移话题。他举起刚刚趁乱被塞到手里,英夏称之为“他吩咐买回来”的东西,有些疑惑地问道:“还有,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啊,是生日礼物,补给你的。”见话题转回这个纸袋,英夏笑了起来,“你快打开看看,我觉得很适合你呢。”
冬狮郎愣愣地眨了眨眼,在英夏的催促下怀着期待的心打开将那纸袋打开,取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个碧绿色的……
布艺蝴蝶结。
“这是什么……”
虽然是别人好心送的礼物,这么说有些不太礼貌,但是……
“这,这是给我的……吗?”
他长得到底哪里像是适合蝴蝶结的样子了?
看到他一副灾难般的表情看着这个蝴蝶结,知道他是误会了,英夏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不是啦不是啦,蝴蝶结是我自己扎的,想着生日礼物么,不得包装一下嘛。”她摆摆手,冬狮郎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一点。
“哪有生日礼物的包装是生日礼物本身啊。”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英夏将那蝴蝶结一扯,碧绿色的布面在她掌心展开,英夏看着冬狮郎仍旧有些迷茫的眼神,解释道:“喏,送你的肩带,我看你平时用的那条已经很旧了,换个新的吧,刚刚路过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和你眼睛的颜色好像啊。”
“你个子那么矮,斩魄刀又得背在身后,戴着这个是最好不过的啦。”
冬狮郎微微眯了眯眼,眼神挪向她身后的水卿,意有所指地说:“斩魄刀也背在身后的人没资格说我啊。”
“不过,谢谢。”
他接过那条绿色肩带,传到手心的触感十分冰凉柔软,只是稍稍一摸就知道这个材质不一般,不知道花了她多少钱。
“不客气。”英夏将纸袋收起,淡淡地笑着说,“换了新的东西,就向前看吧。希望我们都不再困于往事,能有新的开始。”
冬狮郎一愣,随即了然她说的是草冠之事,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此时天色已晚,最后一丝红霞消失在天边时,有一束绚烂的烟花伴随着巨响,自下而上在天幕中绽开。
润林安街区里家家户户的灯笼也在他们聊到这句时瞬间亮起,一片红光交相辉映,印染了整片冬空。
“哇,好漂亮。”英夏的注意力立马被这片烟花所吸引,她仰着头看着灿烂的花火在夜空中相继绽放,这片光色也将她的脸庞照亮。
这样的良辰美景下,英夏的心也难得柔软了起来。
“冬狮郎,其实……”她看向他,瞳孔里光影闪烁,“和你成为搭档,也挺不赖的。”
说完这番话,她见冬狮郎愣愣地看着自己,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在氛围还没有变得更煽情前连忙补了一句:“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在这个位置上活很——多很多年啊——”
冬狮郎望着她半晌,也难得低低地“嗯”了一声,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感谢,吃完晚饭我请你去吃润林安最好吃的甜品吧。”
“哦?这么好!那我不客气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也请你去錆面吃饭。”
“…………去錆面吃什么,草皮么?”
“喂,你好好说话。”
“是,是。”
少女高亢的声线和少年无奈的嗓音交织在了一起,他们的步伐时快时慢,一前一后地走着,却总是并肩。
此时月色朦胧,他们穿过僻静的野路,回到人声鼎沸的主街。润林安区街道繁荣,树上的鸟鸣声起,一路泠泠作响。
后来的很多年里,这条和他的瞳孔一样颜色的肩带成为了冬狮郎标志性的特征,他曾因为那遭人诟病的眼瞳而有些介意的绿色,也在英夏的祝福下变成了礼物。
那是英夏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他收到的、来自他人的第一件礼物。
他当时平淡地说着谢谢,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像是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后来却细心地洗护保养着,一直佩戴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