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既然局势一定,他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这局他还能怎么破?把嬷嬷打晕然后自己逃出去吗?
这几个嬷嬷郑云间都见过,全是御前的人,身家性命都压在皇帝那里,怎么可能为了他撒谎。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皇帝眼神晦暗不明,不过郑云间知道皇帝有个习惯: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敲桌子。
“是。”郑云间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好得很。”皇帝本来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却忽然将手里的茶杯掷了出去,连带着把桌上所有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你们郑家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敢欺君!”
“究竟是臣下想故意隐瞒,还是陛下想故意治罪呢?陛下看罪臣有什么能力去祸乱朝纲?”
皇帝想要郑家的兵权,想要郑家的家业,那他定然不会放过郑家。都到这时候了,郑云间若是连说都不说几句,那可真是太亏了。
“你放肆!”皇帝怒喝道。
“究竟是罪臣放肆,还是罪臣说中了陛下的真实想法呢?”郑云间说道,“最近能这么想,那肯定有别人也能这么想,陛下还能叫他们每个人都闭嘴吗?”
“就算是朕疑心又如何?你们郑家的的确确是犯了欺君之罪。传朕旨意,郑家欺上瞒下,打入大牢,待朕……”说到这里时,皇帝停顿了一会,叹了口气,“待朕择日再罚。”
郑云间则是松了一口气去,还好,活下来了。
皇帝犹豫那一下,便是在犹豫要不要处死郑家人,既然皇帝没有下令即刻处死,那便是不会要了郑家人性命了。
郑云间想死,他自己也可以去死,可他不能连累他的亲人跟他一起去死。
他的家人,便是他的底线。
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将一个戒指放进嘴里含住。
“皇子妃……”莺语想过去,被怨蝶一把拉住。
刚才里面的对话她们二人也是听到了的,她们也没想到,自己侍奉了这么多年的“小姐”一夕之间竟变成了“公子”。
郑云间只觉得庆幸,当初他为了方便管理九皇子府,将他从郑家带来的下人一并入了九皇子府的奴籍。
还好还好,连累到的人又少了些。
郑云间直接被扔进了大牢,身上穿的还是九皇子妃的衣服,这衣服若是到了外头应该也能卖些银子吧?
还有头上戴的,身上挂的。
亏他还担心处置他时将他这些东西都收走,提前在嘴里藏了一个戒指呢。
钱财是好东西,离了它什么都办不了。钱财又是些无用的东西,郑云间想要的它一样也买不来。
他缩在地牢角落里将自己抱住,一会儿郑家所有人都要过来了是吗?那他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御下不严,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说自己不够谨慎,让别人发现了破绽。
“我的儿!”
郑云间听到唐夫人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来,果然就看见了郑家父母和他二哥郑子梅。
唐夫人将郑云间搂在怀里时,郑云间还是浑浑噩噩的。
“大哥呢?”
郑子七不在这里,难道是被直接处置了?
“你大哥在公主府好好的呢。”唐夫人哽咽道,“无枝是个好姑娘,听说陛下派人去的时候她直接提着剑守在公主府门口,声称若是想进去拿人,就先把她砍了。御林军不敢跟她动手,请示过陛下后便饶过了子七。”
不可能啊,按理说,陛下根本不是会念及情谊的人。难不成真就为了自己怀孕的女儿,留下一个他原本心中的威胁吗?
“好了,都别哭了。”郑怀远得知郑云间被带走的消息时就已经做好被处死的准备了,“子七平安,也是件好事。”
“是啊,况且,我们一家人现在不也还好好活着的吗?”郑子梅也过来宽慰道。
都好好的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郑将军近来可好啊。”
几人向地牢外边看去,来人竟然是大皇子。
“大殿下怎么来了?”郑怀远下意识将妻儿护在身后。
“吾顾念旧情,来看看你们,不行吗?”大皇子得意道,“郑云间啊郑云间,你说说你当时做我的妾室多好啊,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会护着你的不是?现在可好,被九弟扔在王府里头三年,你这出事了,他还在边关呢。”
“大殿下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男人的?”
一个下人,怎么可能有机会进宫面圣,必然是有人带她去的。这人不是大皇子就是五皇子,看今天大皇子这幸灾乐祸,想来就是他干的了。
“自然是九弟府上有吾的人啊。”事到如今,大皇子也不避讳了。
“大殿下这手可伸得够长的。”郑怀远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斥责郑云间不够小心,而是嘲讽大皇子往九皇子府上安插眼线。
“这手长的好处不就来了?”大皇子勾唇笑道,“父皇也真是的,你们郑家犯了这么大的罪怎么能只关着你们呢?这得用刑啊。”
大皇子来地牢的事肯定是皇帝默许了的,那对他们动私刑也是皇帝想假借大皇子的手来做的。
“从谁开始呢?”大皇子看他们像是在看猪栏里待宰的肥猪,“就你吧,郑小姐,不,我怎么忘了呢,应该叫郑小公子了。”
狱卒打开地牢大门,将郑云间拖拽出去,郑云间趁着假装摔倒的间隙,将戒指和手上的镯子藏到地牢的稻草下面。
只要皇帝不将他们处死,这些财物就肯定会用得上的。
他们将郑云间拖出去后捆在了刑架上,大皇子随手拿起烧红的烙铁就往郑云间身上招呼。
“啊——”郑云间疼得直接叫了出来。
“你不是挺神气的嘛,啊?郑小公子?”大皇子还觉得不够过瘾,命人将地牢所有刑具全都拿来。
郑云间是最怕疼的,可这一圈刑具他竟硬生生受了下来。
他全身都是血和水,血是伤口流出来的,水是他疼晕了大皇子命人泼的。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男人啊。”大皇子将郑云间的脸掰正,正冲着他。
“殿下,陛下处置郑家的圣旨要来了。”大皇子的手下来禀报道。
“嗯,知道了。”大皇子示意狱卒将郑云间再关回去,自己则是拿出帕子来将手擦干净。
这帕子是用上等的蚕丝织成的,上面虽然并未绣太多花样,可依然价值不菲。大皇子用过之后便直接扔到了地上。
“郑家欺上瞒下,罔顾君恩,但朕念及将军郑怀远战功赫赫,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特留起全家性命,判郑家男女老少全部贬为庶人,流放北疆,郑家全部财产充公,钦此。”
“罪臣接旨谢恩。”
流放北疆,郑怀远曾是抚南将军,若是将人发配到南疆去,那便不算是惩罚了。
这北疆,也不知萧风迟在北疆过得如何。
他们四人被粗鲁地带上镣铐和枷项,由三个狱卒带着便要启程往北疆去了。
“公公!”唐夫人趁宣旨的公公还没走,恳求道,“我儿刚刚受刑,他身体虚弱,怕是撑不到去北疆了。能否劳烦公公请陛下再宽限几日,让我儿养养伤再走啊。”
“唐夫人,这事也不是咱家说了算的,是陛下让你们即刻就去。去晚了若是陛下改了主意,要将你们全都处死,该如何是好?”
“可是公公……”
唐夫人还要再说,却被郑云间开口打断:“母亲,我没事的。”
郑云间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怎么会没事?你看你这满身的血。”唐夫人心疼极了。
“我真没事的。”郑云间强挤出一个笑来。
“够了,赶紧给老子走,谁想看你们母子情深啊?”狱卒呵斥道。
几人便这般被狱卒带走。
他们并没有囚车,只被一根锁链拴着,又狱卒拉着一头,连带着郑家的奴仆一起被带去北疆。
期间郑云间有好几回要支撑不住,差点倒在地上,唐夫人和郑子梅只好过去扶着他。
路上的行人也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居然敢欺君,还说真没看出来那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实际是个男人。
一个小姑娘也跟哥哥跑出来凑热闹,她手里抱着一个皮球,看着浩浩荡荡经过的一群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被锁着。
“哥哥,那个人是新娘子。”小姑娘高兴地指着郑云间给哥哥看,“新娘子受伤了,我们帮帮他吧。”
男孩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妹妹:“别过去,那不是新娘子。”
“哥哥胡说!”那个人分明就是她那天见到的新娘子啊,新娘子还给了她好多漂亮首饰,娘把那些卖了换来好多好吃的,她不会认错的。
一定是哥哥不想帮忙才这么说的,夫子教导他们要去帮助别人,哥哥是坏孩子。
小姑娘偷偷跑到家里拿了好多药,她记得之前自己腿流血了,娘给她涂的就是这个药。她跑啊跑,终于在城外追上了那一队人。
“新娘子新娘子,这是给你的药。”小姑娘只是很小一只,混进来根本没被狱卒发现。
“多谢你了。”郑云间刚想揉一揉小姑娘的头,看到自己满手的污渍,又把手缩了回来。
“没事的,夫子说了,帮助别人才是好孩子。”小姑娘甜甜笑着。
“哪里来的小老鼠?”狱卒看到了跑过来的小姑娘,拎着她的胳膊把她扔一边。
“住手,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郑云间喊完这几句已经累得要虚脱了,“她并非郑家人。”
“没关系怎么会来给你送药?”狱卒道,“我看这小丫头片子肯定是你跟哪个女人的私生子。”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郑怀远大喊。
狱卒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给我老实点。”好在郑怀远久经沙场,这点疼对他不算什么。
“给我把那丫头片子砍了!”一个狱卒道。
郑云间冲过去便将小姑娘护在怀里,小姑娘见了刀则是被吓得大哭。
“这郑家小公子还真是别有一番姿色啊。”一个狱卒摸着下巴猥琐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男人我玩过,这种品相的……啧啧。”
“不如咱们轮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