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应下了,嘱咐了外面的小厮即刻去把少爷叫起来,前往前厅接待贵客。
交代完,管家又折回了房,里面的王潮波也没再躺下,而是穿着中衣坐在床边,一脸的不忿。
他是真倒霉,在吏部托关系找熟人花银子,折腾了半天,结果把他安到了天水城的地界上来。
偏也罢了,还有个落阳公主在。
这日子,还不知道要熬上多少时日才算完。
“她素来荒唐至极,稍有不顺心的就在天水城里溜鸡骂狗,前些日子更是发了癫 ,跑出了城去,连累周边几个城戒严,弄得我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好在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然真出了点什么岔子,朝廷只会治我一个对‘匪祸’不作为的罪名,她倒什么事没有。”
说罢便拍着床榻恨声道:“权贵,权贵啊!”
管家知道这些日子自家老爷心里气不顺,便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几句,又道:“大人,您说这公主府里的人天不亮的就来咱们府上——是要做什么呀?”
“做什么?”王潮波冷笑道,“她能做什么?左右又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天水城的县令装死不敢应她,她才让人找到咱们这来。”
当今天子不知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自己名声的考量,总之,他对这唯一的侄女极为偏爱,明里暗里也告诉过他们这些地方官,只要顾谲的要求不过分,能满足便极力满足,满足不了的便写折子上报朝廷。
“罢了罢了,你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再写封折子递上去。”王潮波道。
“大人,前两天刚写的折子估摸着还没有送到御前呢……”
王潮波一瞪眼,“那也得写!”
写了一半,王潮波的独子王柏松便来了,王潮波忙问公主府的人来做什么?
王柏松老实的一一转述,隐去前面一堆废话,最为关键的是,“殿下前些日子出城的时候看见城郊有处空地,想圈来做跑马场…”
按理说这要求也不过分,天水城周边三个县都是落阳公主的封地,而今想搞个跑马场,真不是什么大事。
“这种小事天水城的县令不能直接答应了吗?非要让她找上咱们?”王潮波不耐烦地问。
他儿子犹豫道,“是答应了,但公主府里的人说…说咱们郡守府马匹多,又没场地,殿□□恤,特来跟我们知会一声,要帮我们养马……”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潮波这个朝中混迹的老狐狸已听懂了,心中顿时暗骂顾谲这小油条。
这哪是体恤下属,分明就是做跑马场又缺马匹又缺银子,干脆敲竹杠敲到了郡守府里来了。
王潮波深吸一口气,问,“她要多少?”
“每年两万两…”
王潮波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多,多少!?”
养几匹破马,圈块地,就要来讹两万两一年?!
要是几百上千两的话他咬咬牙出了便出了,也算是躲这瘟神。
可现在顾谲狮子大开口,一来就是两万两,他只是一地郡守,又不是一地土匪霸王,上哪偷上哪抢,给她凑这么个数出来?
王潮波瞬间怒从心头起,干脆撕了写了一半的奏折,重新起草一份。
这回有了现成的例子摆在跟前,写起来简直就是笔下生风,酣畅淋漓,不消片刻便写了七八页纸。
洋洋洒洒,满篇都是顾谲的荒唐。
放下笔,吹干墨,王潮波将折子交于管家,让其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而这边的顾谲还心情大好,早上起来后就带着公主府里的一干俊郎君出城跑马,结果跑了十来里地后又嫌风沙大,硬是拆了城西孤山上的八角亭,移到城郊跑马场里搭着供她晒太阳。
她倒是会享受,只是累得好不容易出城踏青一趟的沈殓跑了个空。
“……杜姐,你不是说这有个八角亭吗?”沈殓抄书的这些时日里时常往书局跑,跑的次数多了,便与前来交稿的杜子悦混了个脸熟。
她反正是个健谈的人,又好奇写话折子的事,每回遇上杜子悦都要十分热情的与对方打招呼,一来二去,两个人居然还说上了几回话。
这不,前两天沈殓听隔壁的刘家阿奶说孤山上开了不少的美人蕉,大片大片的,艳丽好看。
美人蕉根茎清热利湿,舒筋活络,沈殓抄书时间过长,手腕时常觉得不太爽利,便想着去山上挖点回来制点草药。
同杜子悦说起时后者无意间提到那有个八角亭,许多文人墨客路过时会在那提字写诗,沈殓听后兴起,便邀约杜子悦一道出行。
兴许是盛情难却,又加之自己原本就没有几个朋友,对于沈殓的邀请,杜子悦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二人便相约一大早去往城西孤山踏青。
结果到了地方,美人蕉是见了不少,八角亭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杜子悦也奇怪,“年前我过来的时候还在这附近啊。”
说罢又在那找了一圈,但那么大一个亭子,要在的话肯定一眼就看见了,这亭子又没有长腿,不能跑了吧。
“别找了,应当是被人搬走了。”沈殓蹲在地上看着尚且新鲜的车轴印,对杜子悦说道,“吃地这么深,轴距这么宽,印子还是分了几道,估摸着来了好几辆车。”
建亭子的木材一般扎实厚重,一辆车搬不完,是得好几辆。
她站起了身,看了看不远处的空地,“咱们来晚了。”
杜子悦也纳闷,“谁会这么闲,把亭子搬走干什么?”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对沈殓道,“你来得晚,没见过那亭子,那亭子有些年头了,虽然看着很破,却十分结实,大约有两层楼那么高,站在最上面,一眼可望半个天水城。”
或许就是因为登高望远,激发了诗兴,每次文人墨客路过时才会在上面提笔留字。
沈殓素来比较务实,对风雅之事兴趣不大,亭子没有见着就找了片美人蕉拿着小锄头开始挖,边挖边跟杜子悦说,“要不是因为现在正是出美人蕉的季节,药店里到处都有根茎卖,不然我非多挖点去卖钱不可。”
杜子悦对沈殓爱财一事大感敬佩。
所谓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最是注重名节,很多读书人哪怕都要饿死了也不会用手去沾阳春水,更何况挖野药卖钱这种下作活了。
甚至就连抄书写话本这种活都要化名去做,就怕被人知道了后会污了读书人的风骨。
杜子悦家境贫寒,反应也迟钝,写话本子时不知道要乔装打扮,只记得用化名。
结果书还没有印出来,她写话本子的事就在县里传了个遍,同窗们纷纷与她割袍断义,议论她不知寡义廉耻。
无他,只因她书中的女主总是流连忘返于几个男人之间,难以抉择。
她觉得这写的是爱情,故而要多加挑选,可世人总说这是女子朝秦暮楚的表现,写出来就是在鼓励女子见异思迁。
沈殓听后直说“放屁。”
男人三妻四妾就是正理,女子多跟几个男子交际就是见异思迁?
哪来的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