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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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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素簌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战略性地饮一口茶,缓缓道:“女儿今日与蔺大人偶遇,实属巧合,我与他也只是相互远远拜会一番。”

明素簌顿了顿,接着道:“随后,恰逢太子殿下寻来,女儿便与他们一同回宴,谁知那廊桥年久失修,我和他竟意外落水。”

明怀钺单手扶额,目光直直打量她,似穿透人心,似在辨认她是否扯谎。明素簌从小对这种目光习以为常,自然让他察觉不出异样。

他听完这番话,也有些错愕:“这……竟是如此巧合?唉,只是我信你们,可京城其他人未必,今夜不少人围观此事,恐怕明日便会谣言四起了。”

言罢,他缓缓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只道:“你今日也受累了,去安歇吧,为父来想办法。”

明素簌点头,向父亲行礼告辞。

回去路上,她虽脚步轻快,看上去与往日无异,可心里倏沉。

她又何尝不知,当今世道对女子名节之严苛。经此一事,她虽说摆脱太子妃之位,躲过梦中厄运,可往后她的嫁娶之事便蒙上一层阴霾。

不过几时,明素簌回到听雨院。

婢女们已备好姜汤,只待她回来服下。明素簌喝完,便去洗漱了。

天色已晚,皓月当空,她在柔和月光下沉沉入睡。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先把觉睡安稳了,再去愁明日之事。

——

蔺昭淮既出皇宫,已至亥时,冷冷月光透过榆槐掩映倾洒而下。明暗光影落在脸上,将他平静的脸割裂成两半。

蔺昭淮送走靖国公一行人后,望见随从已牵马等候多时,便大步向前,翻身上马,那随从汪武另骑一马,紧随在侧。

“牢里那几个肯开口了么?”

蔺昭淮并无笑意,言语冷峻,全然不似方才与靖国公拜会那般和煦。

汪武迟疑道:“不肯。大人,他们都是翰林文官,我们也不好上刑,万一这些细皮嫩肉的被打出个好歹,上头追问起来……”

蔺昭淮冷笑一声:“先不急着那边,我们现下带人,要抓“大鱼”了。”

言罢,他一夹马腹,向前疾驰。两人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纵马而过,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冷冽秋风刮过蔺昭淮脸庞,可他并不觉寒意,思绪反倒更为清醒。

方才他在皇宫的那一番经历,清晰地映入脑海。

清秋宫宴开始不久,他便奉太子之令,离席前往镜湖畔,藏于假山,守株待兔。

当今圣上多疑,特建锦令军,以监视群臣。平日里臣子间相互拜会,第二日交谈内容便会呈于上奏,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可即使如此,朝中官员沆瀣一气,贪污腐败之事仍是屡见不鲜。圣上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并不打算人人追究。但总有人贪心不足,以至于触及当今皇上的底线。

半月前,圣上得知贪污一事,怒不可遏。他将此次贪污案交由太子查办,目前罪证主要牵涉翰林官员。

可蔺昭淮知晓,这等大案,若无六部官员协作,仅仅翰林文官是办不成的。

楚衡显然也有察觉,他们便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半月前,蔺昭淮带人追捕涉案人员时,特意“遗落”一位地位较高的翰林学士张宇。张宇自以为深藏不露,洋洋自得,可不知他已陷入重重监视中。

由于锦令军随时探查着官员府中情况,他与其余隐藏的同伙很难随时联系,竟谋划在清秋节宫宴上,百官齐聚之时,于宫中详谈。

蔺昭淮得知消息后,也不由叹道,他们委实大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他们倒熟稔于心。仗着锦令军在宫中行事不便,他们还真掩人耳目,联络上了。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行,这条“大鱼”终于浮出水面。

蔺昭淮根据拦截的信件,从张宇那语焉不详的字里行间,得知他们将在镜湖畔相见。于是,宫宴方开始,他便前往湖畔。

他找借口驱散了湖畔周围宫婢,躲于假山中,为张宇他们提供良好谈话环境。

不久,有两人鬼鬼祟祟行至湖畔。

“王大人,此处静谧,恰是谈话的好地方。”远处张宇谄媚道。

蔺昭淮闻言,心中冷笑:这里隔墙有耳,恐怕不宜谈话。

随后,一道苍老嗓音回答:“既如此,本官便与张大人在此处闲谈一二。”

言罢,两个老狐狸就你一句我一句地“畅聊”着。

他们措辞隐晦,各种暗喻,仿佛在打哑谜。若是过路人随意听一耳朵,是听不出端倪的。可蔺昭淮平日便和这些人打交道,怎会听不出他们意中所指。

与张宇谈话之人,正是工部侍郎王绍。他们观圣上对此案愈发看重,便打算收手,商议着“扫尾”工作。

不久,他们商定已好,便先后离去,仿若只是巧遇,在此处闲聊一二。

假山之中,蔺昭淮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衣袖,脸上已是胜券在握。他们此番谈论信息量众多,只要趁他们处理前,找出物证,便可结案。

成日和这些老狐狸相处,感觉自己都要老上半分。他正自嘲着,欲起身离去,却又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看见一个姑娘慌乱躲进假山,只与他有一墙之隔。她身上四溢着桂花酒香,仿若也将他浸染了。

原是靖国府上的明姑娘。

后来一切顺利极了,他助那姑娘解围,便猜出她应是在躲宴上赐婚。虽说他是太子亲信,但眼下适合做太子妃的又不止这一个。他便做个顺水人情,助那姑娘一把,以免日后与太子婚姻不睦,反生事端。

回宴路上,蔺昭淮知大事已了,紧绷一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他只默默盘算着待会儿抓捕张宇、王绍一事。

谁知,他随口与明姑娘扯了句工部贪污,这贪污结果便应验在他头上了。

他们两人摔下阑槛,栽进湖里了。

蔺昭淮水性极好,他自小是太子伴读,习书练武都是一起,儿时居于江南,四处皆川河湖泊,游水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那位明姑娘并非如此。蔺昭淮深知这位靖国府千金尊贵,他只好拉着她游向岸堤。

秋夜湖水冰凉,蔺昭淮勉强能忍住寒意与疲惫的双重考验,可他望见岸边绰绰人影时,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上岸后,蔺昭淮匆匆更衣,休息片刻,太子便传他过去。

他应是想询问贪污案一事。蔺昭淮路上打好腹稿,面色从容。

他信步行至东宫,在太监指引下来到正殿。

殿内雕梁画栋,烛光摇曳,香气缭绕,太子坐于中央椅座,忽明忽暗的火焰将他的面孔印得不甚清晰。

蔺昭淮直觉太子心情不佳,他仿若未察,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赐座。”太子沉声道。

蔺昭淮坐下后,静静等候太子发问。

“方才怎么回事?蔺少詹事如此不小心,竟落入河中?”太子语意看似关切,实则有些冷硬。

蔺昭淮深知这不是个好问题,便转向正题道:“依臣之见,许是那里廊桥偏远,让工部遗落了,未曾修理,才会突然断裂。臣今日在湖畔,便见工部侍郎王大人与翰林学士张大人相谈甚欢,宫宴之上都不忘忧心公务。而且陛下对工部拨款一向阔绰,想必廊桥很快便会修缮完备。”

才怪,工部有着整个皇宫地图,怎么可能遗落一座廊桥,那只能是整个皇宫都没好生修缮。忧心公务就更是可笑,他们恐怕是在忧心如何善后。而拨款阔绰,则更说明那些用于修缮的钱,最后流进了哪些人的腰包。

只是,现下罪证未齐,蔺昭淮便嘴下留情,言语隐晦了些。

太子闻言,已是了然。他知蔺昭淮语中深意,沉思道:“原是王绍。你待会便带人去,务必人赃并获。”

蔺昭淮点头领命,正要退下,可太子又抬手制止。

不似方才那般自然,他现下有些迟疑,静默片刻,缓缓道:“你与明姑娘今日落水,有不少人围观,此事,该当如何?”

蔺昭淮这下知晓太子此次找他,究竟是为何了。

他苦笑着答道:“殿下是知晓事情原委的,臣与明姑娘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然臣也知晓众口铄金,此事对明姑娘非同小可,臣愿与靖国公商议,竭尽全力补偿明姑娘。”

他虽表了态,但言语含糊,在试探着太子态度。

太子闻言,敛了神色,摆了摆手道:“那便这样。孤自小将明姑娘当做妹妹,此时有些忧心,便问得深些。你退下吧。”

蔺昭淮拱手退下。

方出东宫,他脸上无可奈何的苦笑之态,便荡然无存。

当做妹妹?未必吧。

只是,明姑娘与太子的联姻,已经注定成不了。而靖国府对于他蔺昭淮,未必不是个好选择。且看接下来,靖国公是何种态度。

蔺昭淮一路思量,大步流星行至宫门,筹谋着接下来的抓捕,却见靖国公一行人。

他面不改色地招呼着,只见明姑娘躲在一旁,旁若无人地与她胞弟打闹。

蔺昭淮有些愕然,经过此事,她竟不似平常女子那般羞怯么?

也是,方才在湖畔,她举止便比不少贵族闺秀大胆许多。

蔺昭淮久居官场,倒难得见这般鲜活人物。

回忆的思绪如潮,随着马匹起伏,不过几时,他便驾马行至张府门前。

蔺昭淮勒马停下,也收住纷繁思绪。

他翻身下马,携着随后跟来的东宫亲兵,微笑中闪着寒意。

张府门前,汪武俯首道:“大人有何指示?”

府门前灯笼时明时暗,火光从蔺昭淮的侧脸上掠过,一半白皙如玉,另一半隐于黑暗。

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掷地有声道:“张宇罪证确凿,我等奉殿下之令,立即查抄张府,活捉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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