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角色偏离设定，贡献值－10】

大概是因为刘墨就在一米外，她这句“大人”甫一出口，立刻传来贡献值扣除的声音。

但陈露还是咬牙继续往下说：“温妮莎大人，系统要求我按照角色设定进行行动，否则会扣除我的贡献值。”

她的声音很低，温妮莎看了她几秒，把手放开了。

【温妮莎愉悦值－5】

冲过来的刘墨劝温妮莎躲进厨房，见她不动，咬牙直接从床上抱起温妮莎。

“温妮莎小姐，再不开门，我们就硬闯了。”

“你知道，我们也有家要养活。”

陈露故意拖了一会，见刘墨把柜门锁好，才慢吞吞地把门打开。

“好样的，多亏有你。”

外面一伙人穿着普通的下人服饰，在夜色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直到其中领头的人拍拍陈露肩膀，经过她时凑在她耳边吹进来一句：

“伯爵大人说，做得好的都有奖。有什么贡献如实禀报他。”

接下来就是一阵打砸声，这群下人见找不到温妮莎，把木屋翻了个底朝天，一边砸，一边高高低低地喊“温妮莎小姐”。刘墨尽管有技能，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只听“砰”地一声，被锤在地上，一时间难以起身。

陈露站在门边，在燥热的夜风里打了个哆嗦。

门外天似穹庐，麦田辽阔，宛如一个真实的世界，她发现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每个副本都是根据鬼域原有的故事改编形成，副本故事说，伯爵用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十三位无辜者，把他们封印在画像中，那么这个故事一定和古堡里曾经发生的真实故事有一定相似之处。

为了留住玩家，副本规定画作内的鬼怪们优先残害被作为替死鬼的十三位侦探。既然副本BOSS已经签订了契约，系统不会去管规定的故事情节之外的恩恩怨怨。作为前玩家，以及一个外来务工人员，陈露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整个故事。

但是地宫里多余的线索几乎明示了，温妮莎和女仆长一样，也是副本原生角色之一。

如果屠杀案真的存在，温妮莎最恨的是玩家，还是杀害她的伯爵本人，以及相关的帮凶？

“干什么呢，怎么傻站着不动？”下人中的领头者朝屋子里那个手臂能变成钢管的怪异男人挥了一凳子，直起腰想休息一下。这男人砸起来硬邦邦的累人，领头者招呼其他人继续逼问他，一转头看见门外的女人站着不动，不由奇怪地过来拍她的肩膀。

结果手刚碰到女人的肩膀，一阵天旋地转，他“呼”地一下被砸到地下。

“你干什么！可怜那小姑娘了？可怜她，你可一分钱都拿不到。”

【角色偏离设定，贡献值－50】

领头者怒视着女人，却见她撸了一把头发，在夜色里露齿一笑，一拳头就砸在男人脸上，匪气凛然：

“去你的，你交待在这，最大的功劳就是我的。你算个什么，在外面吆五喝六，线索全吃我的，就算个小头头了？”

男人被揍懵了，挣扎着想要起来，又被她一脚踹进房子外的土里。

泥土四溅。

“分赃不均导致内斗，不算偏离人设吧。”

陈露理直气壮地询问系统，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系统默默把贡献值扣除停下了。

被揍到土里的男人很快一摊煎饼似地溶化，在泥水里稀释成浑浊的颜料，流向麦田，陈露甩甩鞋底，转身往木屋里走去。

“什么破班，升职的时候风险不提前告知员工。”

陈露边走边骂。

温妮莎恨害死她的伯爵和帮凶，而依照系统给出的剧本，陈露当然也荣获一个“帮凶”的位置，甚至在现在的故事里还是主谋之一。

任务规则，温妮莎的愉悦值低于60点会进入狂化状态，真到那个时候，温妮莎还分得清自己是陈露，或是仇人的一员吗？

答案是否定的，陈露绝对会和刘墨串成串串香，被温妮莎一起挂在木屋里风干。

屋里一片混乱，刘墨退守墙角，金属化的双臂逐渐有难以维持之势，陈露先是踹了一脚房门，趁一个下人没反应过来，飞身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又捡起掉落的火把，呼啦一下扔到围困刘墨的一群人中间，明黄的火光霎时吞没了一个人影。

浓烟弥漫，木屋的地板开始燃烧。

刘墨还没反应过来，围困他的人吱哇乱叫地被踢倒好几个，他找准机会割破按住他的两人的喉咙，站起身来，看见拿着火把站在浓烟后面的，竟是那个古堡里的女仆。

“你……”刘墨皱眉。拦在厨房前。

温妮莎称她为“姐姐”，但刚刚要绑架温妮莎的人分明是她放进来的，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滚开，你护不住她，人是我的。”陈露错身躲开下人的反扑，冲刘墨扬扬下巴。

很好，又没收到偏离设定的提醒。

见到眼前之人的表现，刘墨明白，答案大概是他不想看到的那一个。

“温妮莎那么信任你，你却这么对她？”

他试图晓之以理，但女仆被浓烟虚化的眉眼如此冷淡，让他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去。

这时，久被他忽略的系统传来一声尖锐的提示。

【温妮莎愉悦值低于60，即将进入狂暴模式。】

【3，2，1。】

随着系统的提示音落下，“咣当”一声，紧锁的柜门发出锁头掉落的声响，一只苍白的小手从柜子里伸出来，扒住柜门，柜子竟就这样开始扭曲。

“妈妈，妈妈……”

“我不是说，要你保护好我吗？”

刘墨暗道不好。光顾着和那些下人缠斗，他却忽略了，温妮莎的降低的愉悦值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系统不断发出NPC愉悦值降低的提示，但播报根本赶不上那根红条跌落的速度。他的视线一花，那女仆肘部精准地撞上他的麻筋，在迎上利刃的前一秒侧转身形，从刀刃边滑过去。

一脚。那女仆不知是何居心，将一根被烧得摇摇欲坠的木头踢断，正巧砸在他与厨房之间。

刘墨目瞪口呆。

柜门已经因为暴力的扯拽掉落，温妮莎坐在柜子里，半个身子探出来，惨白的面孔映着火光，在滚滚黑烟中寻找着什么。她搜寻未果，以怪异的幅度扭了两下脖子，正要走出柜子，突然“扑通”一声被一个人撞倒，跌坐回去。

是陈露。

“别想拦我，全都，去死。害我被困在画里的人。”

她的嗓音浸着怨毒，恍若不觉，只想继续起身去寻找她口中食言的“妈妈”，但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温妮莎直接呆愣在原地。

她落进一个人的怀里。

有一双手臂正从背后抱住她。

“温妮莎大人，这里是安全的，那些人已经被我和刘墨杀了。”

尽管屋子里热浪滚滚，温妮莎依然冷得像块冰疙瘩，不愧是货真价实的死人，陈露咬牙抱住她，立马被冰得一哆嗦。

温妮莎滑落的愉悦值一顿。

“温妮莎……大人？你是谁？”温妮莎语气疑惑地问。

任务里的“愉悦值”和“狂暴”竟然反应的是温妮莎真实的生理状态。她现在神智不清醒。

陈露：“我是副本的NPC陈露。和您一起出演针对玩家刘墨的任务。”

一片死寂，温妮莎不回话。

陈露只能近一步解释：“我的角色是您在上次任务之后同意系统委派给我的，您……”

她的话没说完，被打断了。

“我看不见。”

“什么？”那道声音太模糊，陈露没有听清，她低下头，再次听见温妮莎说——

“……我看不见你。”

这位身份仅次于伯爵的NPC语气里竟然带上哭腔，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假情假意的委屈，而是真的在颤抖，几乎藏不住的惶恐，“我看不见……屋子里都是烟，眼睛很疼，我什么都看不见。”

烟？这说的是刚刚陈露放火产生的烟，还是曾经的屠杀案里，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烟？

“你不要和我说话了，说了我也不懂……”

温妮莎委屈巴巴地埋怨，眼睛突然被一只手蒙上了。

热的，软的，轻轻地揉着。

“现在还疼吗？”

温妮莎茫然地想了想：“不知道……”

……她还疼吗？她的眼睛现在疼吗？

温妮莎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个叫陈露的人在用很轻的声音对她隅隅絮语。

“温妮莎大人，既然你有能力杀了刘墨，就一定有能力吓退那些想抢走你的人。你现在很强大，不会害怕这些事，所以那些事是假的。”

“我……”温妮莎脑子里乱哄哄的。

“您现在是副本里最厉害的人之一，曾经戕害你的人都已经化成一堆黄土。”

“这些都是假的，温妮莎大人。”

那个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强调。

这些是假的。

她很厉害。

她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子了。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温妮莎靠在陈露怀里，瘪着嘴喃喃，眼神却终于染上一丝清明。

而此时的陈露却要劝到窒息了。

——天杀的，这么劝都清醒不过来，到底怎么才管用？

浓烟滚滚，陈露越劝越绝望，觉得不如刚刚放刘墨自力更生，自己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逃脱温妮莎的魔爪。现在她这副人类的小身板，马上就要因为一氧化碳再次去世。

厨房外飘来一阵浓烟，她一边咳嗽一边发誓：“真的，不然您打我一拳头？我能飞三米远。”

没人说话。

“真的，您别害怕，您清醒过来就知道，打人很简单的，尤其是对您来说！”

经过打探，陈露早已明白清晨时那两个帮工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去送甜点，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温妮莎。

对她来说，可不是简单吗。

这次有人回话了：“哦，是吗。”

一个冷淡的声音。

陈露一睁眼，见温妮莎刚刚委屈无措的表情如冰雪消融无踪，只剩一张冷脸瞪着自己，两个人还身子贴身子，小腿贴小腿。

她阴恻恻地笑起来：“那我就打你一拳试试好了。”

陈露：……

好消息，温妮莎愉悦值重登及格线，神智好像恢复了。

坏消息，温妮莎发现自己以下犯上了。

“大，大人，刘墨还在这呢……”陈露心里危险的警报狂响，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呐喊着快逃跑。

下一秒，温妮莎终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危险目光，“哼”了一声，从柜子底下站起身来。

幸好，温妮莎似乎采纳了陈露的建议，决定先了结任务。

“温妮莎大人？”陈露纳闷她为什么站着不动。

一秒，两秒，温妮莎胸脯起伏了几下，终于撇过头，咬牙开口：“你拉着我过去！我看不清东西。”

还没完全恢复啊。

陈露定睛一看，发现她裸露出来的两臂和颈部都残留着淡淡黑色的痕迹，像是木炭烧焦后的余烬。她没敢吱声，牵起温妮莎的手，停在断裂的木头边。

客厅大部分区域已经被烧得焦黑，除了几滩颜料，就只有急得团团转的刘墨。

木头倒下后，他本想强闯，却发现温妮莎降落的停住了，不久，竟然开始反升。他于是提心吊胆地在外面等了一会。

这会，温妮莎竟然真得被她姐姐牵出来了。

他看着皮肤黑白交错、面色不善的温妮莎，心中警铃大作，却只见温妮莎对着他的左手边开口：“虽然你是个弱得可怜，还不怎么聪明的妈妈，不过我今天运气好，就让你先陪我玩到这里好了。”

……是在和我说吗？

刘墨为难地看着自己左边的一团空气。

他发现温妮莎姐姐在温妮莎身边蹲下来，不知说了什么，随后，温妮莎勃然大怒：“我知道人在那边！我故意的，不用你管！”

下一秒，天旋地转，刘墨眼前一黑，竟已回到古堡客房的床上。

房间里静悄悄一片，并没有温妮莎和她姐姐的身影。床头的挂画原封不动，大火、劫匪，如同完全不曾出现过一般。

【任务“温妮莎的画”已完成，奖励贡献值：1000。】

系统提示在刘墨脑海中响起，刘墨这才敢相信，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又回想起刚刚任务结束前的那一幕，打开直播间，想看看观众的讨论。